远古之森东部的茂盛森林东南,分割远古之森和人类居住的平原的山脉格洛林在这里分叉。一道山脉的支脉插入了森林之中,并逐渐平缓,以一座格外高大,耸立在森林之中的山峰为结束。
这座山峰以它出众的高度俯瞰着周围的森林,被林木文明的居民成为斯番瑞尔肯,意为观察者。
在这座山峰高耸入云的顶端,被掏空的山壁之中,黑色的火焰在铜制的灯台中安静地燃烧着,就像几千年前,也预示着几千年后。几缕天光从山顶的石头之中照射下来,照不到山洞尽头岩壁的上方。
一朵琼花出现在了山洞的前方,它旋转抽长,增生出枝干和更多的叶花,转眼之间变成了一位头戴花枝,身穿花瓣一样裙摆长裙的女性精灵。
这位美丽的浑身仿佛萦绕着光晕的优雅女士站在那里,抬头看了看,目光仿佛能穿透火焰与黑暗,看到山洞顶天光照不到的地方。
在那里,黑色的火焰和影子汇聚,石壁上几千年前钉下的锁链好像蛇那样移动,好让黑发黑衣,皮肤苍白的赤足女子踩着它从上面走下来。
“是什么风把你吹到了我这里来,”半身美人,半身白骨的黑凤凰赛孚瑞亚对那位精灵笑道,嘴唇朱红,黑发漫卷,好像影子和黑烟的妖怪,“尊敬的琼,精灵们的信仰,永不枯败的琼花树,远古之森的庇护者,倒悬境的支撑,我们的维尔塔尊陛下。有什么我能为您效劳的吗?”
“赛孚瑞亚。”精灵女神杏仁一样形状,美丽温柔,仿佛自带三分笑一样的眼瞳注视着她,“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事情还能难住你呀,我尊敬的维尔塔大家长,竟然需要我的帮助。”赛孚瑞亚嗤笑道,就算是嗤笑,由她那张黑白分明的脸做出来,也带有某种妖异的美感,“项玉把我锁在这里的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想过这一天。我不要,你们就会来求我了吗?”
琼看着她,眨眨眼,特别诚恳地低下头:“我请求你,赛孚瑞亚冕下。请您帮助我们吧。”
赛孚瑞亚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她倒是忘了,这帮家伙现实主义的很,能有里子绝不要面子。她这么干脆地低头,一点也没有赛孚瑞亚想见到的窘迫,让黑凤凰也佩服,反而显得自己格局太小,幼稚无聊。
“我猜是和那个不省心的格莱西亚有关。”她顺着铁链走下来,青白的赤脚踩在地上,铁链好像蛇一样缩了回去,“看起来他又拿着属于项玉,或者属于我的权柄做了些招人讨厌的事情,具体如何,说来听听?”
灯台里的黑火跳动着,照亮了放在墙角石头后面的珠宝杂志。赛孚瑞亚最近开始喜欢这个,她觉得那些流畅的线条,宝石和金属交相辉映的光辉很有一种可爱的美感。在世俗世界中价值连城的珠宝对黑凤凰没有任何意义,在真正完全脱离世俗的传奇强者眼中,这些东西同孩童喜爱的彩色积木没有什么两样。
珠宝杂志比珠宝省事,她可以通过它们一步到位地观赏所有品种的珠宝,而不需要自己亲自去搜寻。而杂志,这又是凡人有趣的设计之一。黑凤凰看到喜欢的会自己去取,留下自己的羽毛,让他们去和浮空城要钱。在那几个千年里,她见识过匠人被人抢走了宝物而倾家荡产的惨剧,更希望把麻烦的后果丢给诸神让他们处理。
黑火跳跃着,无形的风吹过那些杂志的书页,翻动着它们。
“我拒绝。”黑凤凰说道,“看在项玉把权柄留给我的份上,我可以在大事上帮助你们,但这不包括为了一点小事就去送死。”
“格莱西亚把权柄的一部分和米诺尼斯之锁绑定,我们不敢毁坏它,因此也对它毫无办法。”琼看着她,态度平和,情绪稳定,说话还是那副不急不气的样子,“你是权柄的真正主人,如果有人能够在这种情形下进去,并在里面打开它,那恐怕只有你了。”
“我听懂了。”赛孚瑞亚的态度毫无变化,“但是,我不干。”
“说到底只是两个传奇而已,对于凡人来说传奇高不可攀,但对于你们,几万年的时间里,传奇当然也会有新晋和死亡。”黑凤凰笑起来,“若是两个不相干的散人,你不会这么干脆地请求我。若是来自自由领,那更是管他们去死。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们是你们亲近的下属和伙伴。”
“这是你们的私事,但他们又不是我的伙伴,我也可以管他们去死。”黑凤凰笑起来,无情嘲讽道,“就像你们面对不相干的凡人生死一样,你们几时体谅过他们也有亲人和伙伴。个别凡人的生死你们认为可以牺牲,遇到自己就不干了,随便你们怎么做,我可不为此买单。”
琼有一会沉默了。
“我们一直在避免不必要的牺牲,对凡人,对下属,对伙伴,这个标准是一致的。”她对赛孚瑞亚柔声说道,“若你愿意帮忙,我们会提供最完整的保护。若你不肯,那么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困死在那里。而这一切本来是不必要的。”
赛孚瑞亚回想了一下诸神多年来的作为。
“说的也有理。”她笑了起来,“可这不代表我也一定是这样的人。我知道有这件事了,但不会保证什么,让我思考几天吧。反正晚两天早两天,他们也不会立即暴毙的不是吗?”
琼再说,她却不肯松口了。
黑凤凰是世界能量轴心中诞生的精怪,生而超凡,缺乏人性,天生地养。这么多年来她和凡人社会没有交集,也没有好友和真正关心的具体事务。琼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打动她的,况且都是千年的狐狸精,话术说多了没用,不真诚倒会适得其反。
她也就没再劝。
只是临走,她对走到墙角开始看珠宝杂志的赛孚瑞亚说道:“项玉的另一位继承人,你见过吧?”
赛孚瑞亚几十上百年不和凡人打交道,眼前立刻就浮现出来前不久和她近距离接触过的小姑娘。
凡人憨憨,又蠢又傻,耿直得活不过下二十集。唯一的可取之处是答应她不会接受项玉的权柄,而且到现在为止做的还算守信。
……算了,项玉喜欢她。死都死了,随她去吧。
“她怎么了?”赛孚瑞亚问道,故作惊讶,“我的天哪,你们不会用她来威胁我吧?说到底她是项玉的继承人,这到底是谁威胁谁啊?”
“那怎么会呢,我们不会做有违原则的事情。”琼柔声说道,(赛孚瑞亚发出了讽刺意味十足的嗤笑声),“只是,紫芫是她的爱人。她本就带着前世记忆,心灵漂泊,我们恐怕这会对她的精神状态造成极坏的影响,而这是我们也帮不上忙的。”
赛孚瑞亚看着她,眼神稍微严肃了一点点。
但她最终也还是没有松口答应。
“知道了。”她对琼摆摆手,身影化入了黑雾和火焰,“我说过了,让我想一想。反正又不是这一两天的事情。”
……
洛芙不知道这个下午她是怎么过的。
她本来要去警局上班的,因为这个炸裂的消息全被她抛到了脑后,很晚的时候才想起来要和队长道歉请假。她蹲在歌舞剧院后场的小巷里哭了一场,她爬起来,去浮空城大都总部时钟塔,以紫芫紧急联系人的身份要看他群星之树上面的星星。
星星还亮着,他确实还活着。这让洛芙在不真实的紧张恐惧之中放下了一点点心来。但他的状况也算不上好,那颗星星忽明忽暗,看起来比其他所有传奇阶的都要暗淡,似乎无法再亮起,熄灭也只是时间问题。
她谢绝了浮空城工作人员的询问,既然判断是塔尔维亚下的,那么没有必要为难他们。从时钟塔出来,她漫无目的,感觉大都那么空旷,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紫芫的住处,用他之前就给她,让她随时能来的阵盘打开门,进来他家。
紫芫家里还是老样子,基础家具摆的和样本间一样没什么变化,因为没有开灯而显得昏暗又冷清。这几年他们交往,她往他家里搬了不少乱七八糟的小玩意,为此紫芫还被他的同事开过玩笑。毛绒绒的真皮羊毛毯子搭在沙发上,旁边还摆着她软绵绵的毛绒兔子。
洛芙走过去坐下,把毛绒兔子抱在怀里。现在是下午,魔影没有投射出影像也没有声音。屋里就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感到一切都那么陌生。
紫芫是个白痴。
洛芙心想。
她要的从来不是他的房子,他人不在了,这些东西,留给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孤零零地来,身外之物一样也带不来亦带不走,房子也好,别的也罢,她本来也不需要什么。
但他把这些没用的东西留给她,自己在遥远的,谁也帮不上忙的地方孤零零地死去。
洛芙终于体会到了和苏茜出事当时的紫芫完全一样的无力和绝望,她好恨自己的弱小,憎恨导致这现状的一切,却又不知道具体该恨谁。
甚至比那更糟,紫芫是传奇,他比苏茜强太多,也就可以坚持的更久。他会努力活下去,但如果失败,那所有的希望都会变成绝望,而这个过程是如此的,一天天不知尽头的漫长。
她什么都做不了。
这会终于没有人了,洛芙把脸埋进她曾经很喜欢的毛绒兔子里,允许自己哭的肆无忌惮。
她崩了半天,觉得自己这样子不行。
虽然浮空城那帮人完全靠不住,但紫芫还没死呢,她觉得他还可以抢救一下,没得现在开始报丧。
塔尔维亚那边大概是说定不会改了,但未必代表着其他的超凡势力不行。至少她现在身上还有项玉的权柄,也许总也有能派上用场的时候。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亮,她就跑到皇后区夏夜行宫后门,拜访布莱兹。
布莱兹甚至没睡醒,披头散发,一脸丧气地接待她。
“我们的能力是一致的。”他看起来也快愁死了,就是不知道原因是不是和洛芙一样,还是原因就是洛芙本身,“要是有办法,我们能不去做吗?桓琴是塔尔的行者,紫芫是琼的大神官,你以为他们死掉我们会感觉很棒吗?你不要把我们想成什么冷血动物好吗?”
洛芙很怀疑地打量着他。
“格莱西亚那王八蛋把那把锁和权柄绑在一起了,项玉死了,我们暴力破解里面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他甚至不愿意让那玩意脱离自由领的范围。”他对洛芙说,“你也帮不上忙,你拿的是古兰德权柄,和艾瑞尔塔权柄除了共同的曾经主人以外没有交集。赛孚瑞亚倒是说不定行,但她……”
洛芙差点跳起来:“赛孚瑞亚冕下可以?”
“她是权柄正经的下一任主人,虽然没拿到手,但多少有些不同之处。而且力量只是传奇巅峰,不超过那玩意的承受极限。如果说着合格世界上还有一条可行的道路,那就只能是她了。”红发一副操劳过度之后就睡了两个小时的凡人一样半死不活的样子,“不过她一般的屁事都不管的,就算别人跪着求她……”
“我知道了,我会去跪着求赛孚瑞亚冕下的!!”
布莱兹:等等……发生了什么?“倒也不必跪下来求……”
“感谢您布莱兹尊陛下!”洛芙扑过去抱了他一下,风一样冲了出去,“您最好了!”
布莱兹:!!??
洛芙跑掉了。
红发在原处坐了一会,人还是傻的。
随后他笑了起来,笑容里有些无奈和嘲弄的意味,头发还乱着,脸上却哪还见什么睡眼惺忪:“唉,年轻人,愿你成功吧。”
……要是不成功,琼和塔尔可不太擅长表演真情实感的悲情戏码。
维纶斯走了进来,望着洛芙离开的方向,有些皱眉头:“塔尔维亚大人真的……”
“让我当了一回好人。”红发单手支着脑袋,端桌边的红茶喝,“唉……呸!这是啥?新来的茶叶吗?好难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