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清秋鼓起脸颊,气呼呼地说:“好歹是个皇帝,不至于那么不讲信用吧。”
“就因为是个皇帝才不讲信用呢。”皇帝违反承诺是不会有任何惩罚的,因此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不讲信用,并且还要在史书上写这是计谋和智慧。
“那我就去回去看看。”
冉清秋别的没有,就是时间很多。而且现在的她尤其痛恨被人欺骗。
“如果他们骗我的话,我就把他们扔去喂槐树妖。”
柳炎歌抖了一抖。
“我现在可真的没有骗你。”
“嗯哼!”
冉清秋回转到皇宫,这次没有再光明正大地直接从天而降。既然要去看看皇帝到底是在欺骗自己还是真的愿意退位,直接运转匿踪术尾随显然是个更好的方式。
皇帝本人倒还真没有起糊弄的心思。
“仙人都降世临凡,命我退位,想必是寡人获罪于天,寿命不长了。”
冉清秋嘀咕说:“我没有命令他。”
柳炎歌说:“我知道,但是你看他这样子,想必是自己也做了不少亏心事,没人找上门也就算了,你一吓他就懵了。”
冉清秋摇头说:“我也没吓他。”
“嗯嗯,你说的都对。”
冉清秋这要是再听不出来柳炎歌在糊弄她,就枉为一代天骄了。
“哼。”
柳炎歌继续凝神观察。
这皇帝断断续续一字一顿地说完这话,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消失不见了,他颓然瘫倒在椅子上,低低地垂下了脑袋,一瞬间鬓发全白。
丞相冷眼看着,心中突然浮起了一句形容。
就像是龙褪去了假面发现自己其实本来只是一条鱼。
想着想着,不由有些索然无味,凡人中的真龙天子,在仙人面前也确确实实是只是一条小鱼而已。这世上,到底还是封王拜相不如神仙逍遥。
他脱下头上的发冠,披散开头发,说:“臣是陛下的臣,陛下退位,臣不愿为新皇效忠,请求陛下准允,挂冠而去。”
皇帝快慰极了。
在这一瞬间,他的眼里,再也没有比丞相更忠的忠臣,更贤的贤士。他握住丞相的手,老泪纵横。
“寡人这一辈子,竟然能有丞相这般忠臣,也算是不枉了。”
感动过后,他话锋一转,说:“可挂冠之事,还是三思而后行,朝中无人呐!我儿根基不稳,还需扶持。”
就丞相挂冠一事,两人三请三让,好一番大戏。
柳炎歌冷眼旁观,问冉清秋:“你看明白没有?”
冉清秋:“哈?”
她有点想说自己看明白了,可又担心柳炎歌问起她到底看明白了什么,到时候她可是绝对回答不上来的。
只得诚实以对:“贤君良臣,相得益彰?”
柳炎歌哈哈大笑。
“算个鬼的贤君良臣啦。”
“丞相为何要挂冠我还没看明白,或许是顾忌到未来朝堂上的风雨,或许是有别的想法,但如果真的是出于对皇帝的忠心的话,他就会留下来应皇帝的要求辅佐他的儿子。”
“而皇帝,如果真的是为了丞相考虑,自然也该放他自由。”
“但是他们都没有这么做。”冉清秋一点就透。
“这也太虚伪了吧。”
柳炎歌笑着说:“凡人就是这样的,毕竟肉体凡胎要吃饭,但也不是说仙人就不这样,只要做不到无欲无求,就都会变得虚伪。”
“只不过就算是以凡人的标准来看,这两个男人也相当鸡贼了。”
冉清秋皱起眉头,说:“我不喜欢他们。”
“我也不喜欢。”柳炎歌说:“这也没什么,这世上让人喜欢的人总是少数。”
冉清秋鼓起腮帮,又潜伏下来,静静地观察后续地走向。
最后皇帝毕竟是整个人都颓了,意志远远不如丞相坚定,还是放了丞相自由,在丞相离开皇宫之前,他最后一次向丞相问计。
“丞相看我三个儿子,哪个适合为帝?”
丞相微微躬身,说:“恭王好色,卫王贪财,陈王好杀人。”
“都不宜为帝。”
如果是平日,丞相是断然不会掺和到皇位继承这种大事中来的,更不要说是一口气否决了仅有的三个人选了,这样的说法无论最后哪个人登基,都是要对他耿耿于怀的。
但丞相今日刚见过冉清秋和她的苍狗剑,已经看破红尘,决意去寻仙问道,再也不理红尘世俗了,因此也就难得说了回真话。
“若是往日陛下问起,恭王联络外邦,卫王交结臣子,陈王从军,都有可取之处,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三子皆不如陛下。”
而陛下刚被仙人找上门说他当皇帝当的不行。
就更不要说他的三个儿子了。
“臣为三子性命计,方言此事。”
说起来,若不是冉清秋横插一手,那么三个皇子谁为帝其实也都可以。他们固然不适合当皇帝,但也没有人有力量反抗他们,长久以来传承下来的血缘继承制,注定了皇帝只能从他们三个人里面选,哪怕他们三个当中最优秀的那个也只是中人之才。
当今天下还没有到积重难返的地步,随便谁当皇帝也无所谓,就算庸碌之军上位之后,百姓会受点儿苦,也并没有人真的在意。
等到了积重难返之时,那谁上位就更无关紧要了,大厦将倾之时,区区皇帝又能做得了什么?
丞相一口否决全部三个皇子,飘然远去寻仙问道去了,把这个难题丢给了皇帝。
冉清秋看着皇帝左思右想,想不出来该让谁继位,笑嘻嘻地从他身后冒出来。
“看来你是真的没有骗我。”
老皇帝惊出一身冷汗。
第54章 仙
“你竟然生了三个儿子。”冉清秋评价说:“一个女儿都没有,真是太奇怪了。”
皇帝愣住了。
“阿这……仙子误会了,其实寡人是有女儿的。”
“啊?”冉清秋愣住了:“可是你不是只有三个儿子吗?我刚才听到了。”
柳炎歌捧着肚子差点儿笑死。
这是真的只有冉清秋这样子的小仙女才能问出来的问题,也只有冉清秋这样的小仙女,问出这个问题来是因为真心的困惑而不是为了讽刺。
“他说的三个儿子,意思是说只有儿子能继承他的衣钵,女儿不行。女儿是没有继承权的。”
尽管这个皇帝三子三女中最为宠爱的就是那个镇国公主,但是在这个时候,她就和皇帝另外两个不受宠的女儿一起,消失不见了。
冉清秋大为震撼。
“你这人怎么回事?”
苍狗剑和冉清秋的心神相连,她大为震撼,苍狗剑也不平静,在她背后活脱脱跳起来,皇帝脊梁骨上的冷汗还没干,脑门儿上就又出现了一波新的。
他得给自己辩解一下。
“女子外向,是不能继承皇位的。”
冉清秋不知道自己是信还是不信。
她现在已经不是刚出林子里出来时那样子对世俗界的什么观点和看法都全盘接受的人了。她本性天真,单纯如同一张白纸,很容易就会被人涂画上自己的色彩,在原本的世界线之中,她吃亏就吃亏在这点上。
什么都不懂的时候,连质疑也不懂。
但她现在已经见过很多事情,也被骗过很多次,已经学会对任何人说的任何事都保留一份警惕。
“大家都这样还是说只有你这样?”
“当然是自古以来如此,天经地义之事。”
冉清秋仰起头看了眼天空,她想起来未入红尘时所见过的很多事:“狼、狮子、老虎,都不是这样。”
她又说:“孔雀、凤凰、大鹏也不这样。”
“前者是普通的野兽,后者是天地之间的精灵。显然天经地义并不如此,你只能代表人类这么说。”
冉清秋对人类很失望。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种事情和她无关。
她不是女人,她是修行者,是仙。
“他代表人类也不能这么说。”柳炎歌看情况不对,及时开口说:“你也是人类啊清秋,你会这么做吗?剥夺女人的继承权?”
冉清秋站在原地静静地思考着。
皇帝不敢打扰她。
她一站就是三天,神识铺天盖地展开来,笼罩住整个京城。
她看到很多东西,很多事情,她发现街上走着的男人远远比女人要多,她发现女人们小时候在家里闭门不出,见了外男要去死,长大后披上红盖头,痛哭一顿送入洞房,从此一个个都住在别人家里,有家不能回。
不过那种家——谈论起家里的后代传承时只会说有几个儿子对女儿只字不提的——能称得上是家吗?
这些事情是冉清秋从未经历过,以后也绝不可能经历的。
但是当她的神识再度扩张,突破了元婴期的限制,向着整个修仙界蔓延而去,她看到无数个像雨霖宗一样藏在深山老林里,但是比雨霖宗规模更大有着更多弟子的宗门。
对,是弟子。
她一个个地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