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清秋既不会吃饭,也不会生病,仅仅换个屋子,换一身衣服,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意义的。
但是这几天她也注意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小吏曾经对老头儿提起过,冉清秋来衙门要告他被劝走了的事情,而后老头儿拿了钱给他。冉清秋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柳炎歌却看到了一些端倪。
之前冉清秋一个人住在大院子里,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家里又有个在外寻仙的远亲,小吏是不敢贸然招惹,老头儿也是有几分忌惮。
现在冉清秋换了间草屋住,一副破败的迹象,老头儿又受了上司的挑唆,知道冉清秋曾经准备要告他。
恐怕报复很快就要来了。
只是不知道他要用什么手段了。
衙门里混了那么些年,虽然还是底层跑腿儿的差人,但也不至于直接让混混流氓打上门来那么简单。
第50章 仙
冉清秋穿着麻衣住着草屋,体悟了半个月人世之艰辛。
什么都没体悟出来。
因为她不需要吃饭的。
一个人如果不需要吃饭,那么就可以坦然地与社会隔绝,所以冉清秋就算没有钱,也可以半个月不出门,呆坐在茅草房里发呆,然后理直气壮地和柳炎歌说:“感觉也还好。”
柳炎歌没话讲。
毕竟原本冉清秋坐在竹林梢头看云,现在她呆在茅草屋里看蚂蚁,这中间除了她的形象从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变成了憨憨以外,本质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让冉清秋去体会凡人的饥饿、痛苦、绝望和挣扎,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修行人到底是修行人。
“嗯……”她说:“就先等等吧。”
这一等就等到了衙役们破门而入,把冉清秋抓了起来。
那个老头儿领着衙役们来抓人的时候,冉清秋还满脸不明所以,反应不过来。正因为没反应过来,所以迷茫地真的戴上了枷锁。
“这是在干嘛?”她在脑海里问柳炎歌。
柳炎歌也没搞明白。
不,有一点她还是知道的。
“他在报复你。”
冉清秋:“可是我哪里惹到他了?他骗我的钱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你去找他的上司告他了呀。”
“我又回来了啊,根本没告成功。”
柳炎歌说:“嗯,可是你告他了嘛,在他看来,基本就相当于你要搞他,你得罪了他,他就要搞你。”
冉清秋叹了口气,说:“凡人真是让人搞不明白。”
“搞不明白没关系,有人打你记得还手就行。”柳炎歌淡定地说。
她现在也不寄希望于冉清秋能够进化到燕葛那个程度了,就算是要求冉清秋能够明白到苏软软那种程度,都是一种奢求。
柳炎歌现在只想要冉清秋别再被人骗到自杀。
冉清秋鼓了鼓脸颊:“在你看来我就那么傻吗?”
“你当然不傻。”柳炎歌慈爱地说。
“我怎么觉得你语气不对。”
“你看,你确实不傻嘛!”
“混蛋。”冉清秋给柳炎歌下了定义,柳炎歌哈哈笑。
带着枷锁到了衙门,冉清秋已经准备好了一肚子道理,想要和衙门的人好好计较一番,但奈何他们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刚跨过衙门的门槛,也没有见到县官,捉住她往牢里一丢,就锁上门出去了。
冉清秋目瞪口呆。
“这个流程怎么感觉好像不太对的样子。”
还没等她想出来哪儿不对,牢房的角落里,一个男人就扑了过来。
冉清秋虽然还处于懵逼状态,但还是一脚给他踹了出去,撞到墙上弹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昏迷了。
“死了?”柳炎歌故作关切地问。
“没死。”冉清秋实事求是:“断了七根肋骨而已。”
柳炎歌沉默了半晌,说:“你还不如给他杀了呢。”
就现在这个医疗条件和这个男人显而易见算不上良好的家境来说,断了七根肋骨基本就可以等死了,而且这场死亡必然会很痛苦,且相当漫长。
冉清秋淡定地说:“我不想杀他。”
“哦?为什么?”
冉清秋不喜欢说话,但柳炎歌偏偏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她也只好回答。
“我又不想吃他。”冉清秋嫌弃地说:“我不吃人,所以也不杀人,有什么问题吗?”
柳炎歌琢磨了半晌,说:“问题挺大的啊。”
为什么吃人和杀人要等同呢?
但这么久了,柳炎歌也有些摸到了冉清秋的脉门,隐隐约约好像也能明白她的逻辑。她从小就被金桐女带回来修行,对人世一无所知,仅有的一知半解统统来自圣贤书和——
“自然界中,野兽确实是只有在吃饭时才行杀戮之事的。”柳炎歌说:“但人类并不如此,这几天你应该也看到了吧。人类并不是为了吃而杀人的。”
冉清秋这个人有个很好的习惯,那就是她不说谎。
哪怕是对着她自己。
她是一个诚实的人,所以她承认:“人类确实是这样。”
“但是我不习惯这样。”冉清秋皱着眉头说:“如果杀了人又不是为了填饱肚子的话,就感觉不是那么正义。”
冉清秋不喜欢吃人。
“所以我不杀人。”
柳炎歌被说服了。
“很有道理,是这样没错,那就不杀好了,打断七根肋骨也不错。”
反正冉清秋无论是选择杀,还是选择打断七根肋骨,那个男人总是要死的。
事情解决了。
冉清秋茫然地看看四周,牢房太破败了,地上都是污水,到处都是横流的秽物,她甚至已经悄悄飘了起来,是绝对不可能继续坐在这里发呆的。
那么——“接下来怎么办?”
柳炎歌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嫌恶地说:“这里待不下去了,去揍仇人一顿,然后往别的地方看看吧。”
冉清秋想了想,说:“好吧。”
这几天来她在镇子里也实在是待够了,虽然在哪里悟道都是悟道,并不影响她的修炼,但是镇子的人实在让她非常迷惑不解。
迷惑不解又想不明白,就很难受。
她根本没有看和她锁在同一间牢房里,然后被她打断肋骨等死的那个男人一眼,抬手轻轻松松扯断了枷锁,站在牢门前开始发愁。
牢门的锁看起来很脏,她不想碰,也不想让苍狗剑碰。
于是轻轻吹了一口气,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将锁头带着门和那面墙,一起吹飞了。这间牢房失去了整整一面墙壁,很快就呈现出了危房的架势,但冉清秋已经走远了。
她先在衙门里差役歇脚的地方,把那个老头儿抓过来,然后在衙门对面的茶楼里,把那个小吏抓过来。最后才把呆在衙门里的县官抓了出来。
三个人连她人都没看到,就被一阵风带到了大堂,被风力压着跪在地上排排坐。
冉清秋坐到清正廉明的牌匾下面,拿起桌子上的大印和签筒,仔仔细细看了一通,才想起来要问他们。
“你们干嘛要抓我到牢里。”她眨着眼睛,抬手唤来挂在别院墙上的苍狗剑。
通体洁白的宝剑如同长虹贯日一般迅捷地飞来,而后如同归家的幼犬一样落在她手中,仙人的身份昭如明日。
三个人里当场就吓尿了俩。
可以想见的是,日后也会落下严重的病根。
小吏战战兢兢地看看老头儿,看看县官,指天发誓说:“祖宗,我全不知情!”
“谁是你祖宗?”冉清秋满脸嫌弃。
“你真不知情?”她仰头想了想,说:“不对,我要是这么放了你,肯定就有人要暗地里笑我笨了。你不知情才有鬼。”
她从衙门回去之后,神识展开笼罩了整个镇子,实在是看得清清楚楚,她之前来告那个老头儿的事情就是他告诉对方的,目的应该就是为了挑唆他去报复。
报复固然是老头儿主导的,但是这个小吏在背后煽风点火绝对不无辜。
至于县官,就更不无辜了。
冉清秋又问了一遍:“你们到底以什么理由抓我?”
县官毕竟是此地最高长官,此时竟然还保持着镇静,并没有当场尿一地,只是脑子有些空白,说话有些结巴。
“朝、朝廷律法……女子二十五未曾婚配,由当地长官许配、许配成婚。”
“我淦!”柳炎歌反应过来了:“刚才和你锁在一起的那个男人。”
柳炎歌可以说是出离愤怒了。
这一招实在是歹毒。
又歹又毒。
“杀了他吧。”柳炎歌说:“就那个老头儿,不杀不行了,留着也是个祸害。”
冉清秋摇头:“我不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