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斐然:【你到家了吗?】
商明宝:【刚到】
其实已经到了十多分钟,司机和苏菲都安静地等着,在车内暖气中昏昏欲睡,黄色双闪灯亮在化了雪的湿漉漉的街道上。
向斐然发送了【好梦】后,从长椅上站起身,拍掉身上的雪花,长长地舒了口气,将防寒手套从口袋里掏了出来。
手机又震。
商明宝:【干嘛道别得这么快】
向斐然捏着一副手套,敲字的那只手指节苍白:【会冻死】
商明宝这才猛地想起他一直在东草坪,这么久,外面是逼近零下的温度,而他甚至都没有穿羽绒服!她倏然坐直身体,忙不迭打字道歉。向斐然简短地回复,让她不必放在心上。
他弯腰扶起自行车把,长腿支地,在商明宝问他什么时候到家时,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复:【二十分钟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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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户外待得太久,甫一进入公寓大门便被暖气熏得打了个喷嚏,冷帽和衣服上的雪迅速化为了并凉水汽。
一直托他从植物园和公园里捡落叶的doorman跟他打招呼,瞥见他脸上不自觉的笑意,说:“看来你拥有了一个相当不错的晚上。”
向斐然笑了笑,不置可否:“也许。”
从进电梯到公寓门口,他一路上又打了数个喷嚏,弄得给他开门的西蒙都诧异:“你这个从来不生病的也终于感冒了?”
向斐然摘下手套贴了下额头,贴不出个所以然,“在户外待太久了。”
好像,头确实有点隐隐作痛的感觉。
但他体质好,这么多年熬夜下来,也很少感冒发烧或觉得哪里不舒服,料想这次应该也会直接扛过去。
在美国的两年,他有一套明确的生活程序,回公寓的第一件事是先洗热水澡,之后会给自己倒上半杯威士忌,边查看是否有新的邮件,边更新明天的待办事项和会面。做完这一切后,他吹干头发,上床,打开上一周周末下载的高分文献,快速浏览一遍摘要和结论,以确定明天是否要花整段时间精度。
简单来说,高效且无聊。
但西蒙明显发现他这次洗澡的速度快了很多。出来后,第一件事是拿起放在浴室外边柜上的手机。
坏了,他不近女色的室友谈恋爱了。
不能啊,下午出去时还是铁血无情一副全身心献给学术的模样。
更坏了,date了,他洁身自好的室友终究是被大染缸给污染了。
向斐然完全没关注到室友意味深长痛心疾首的目光,看了眼whatsapp,发现商明宝发了一条新的讯息过来:【斐然哥哥,你周末有事吗?】
周末?向博士没有周末。
虽然tryon教授表面上人很和气,并没有给实验室制定严格的规章制度,比如签到打卡、一周必须要在实验室待满多少时长等等,但砸起任务来十分心狠手辣,且为人严格,不会给手下人太多次失误的机会。曾有一个英籍博士生没有太跟进某部分样品的进度,以至于等三个月后才发现拷贝数据有损坏,而测序公司那边已经按时限清空了样品和数据,tryon教授的处理方式是直接让他滚回大不列颠。
向斐然目前带了两个硕士实习生,刚带队完成了从核基因与叶绿体基因异质性入手验证龙胆科杂交起源事件的文章,正在等待反馈。考虑到tryon教授近期正处于庆祝金婚的好心情中,向博士保守估计,他这周末喘个气应该罪不至死。
再度拉了遍本周日程后,他回复商明宝:【周六下午一点至晚上七点有空】
商明宝:【……】
向斐然:【怎么?】
商明宝:【你这么忙,我不好意思了。】
忙吗?他已经为此空出了整整六个小时,这是一段非常富裕的时间,足够他同时跑三组注释。
上一次他把这么多时间花在私生活上还是……算了,年代已不可考。
向斐然第三次重新拉了下行程,想回复【只是这六个小时确保有空,前后时间也许有空,不能作保证】,觉得太啰嗦了,将这行删干净,回复:
【不忙,有空】
商明宝好好的沙发不坐,床也不躺,挨着床尾凳坐在羊毛地毯上,琢磨半天,问:【你可不可以帮我搬家?】
苏菲正在料理她的衣帽间,因为她的那些裙子太昂贵,假手于人很不妥当,而且商明宝现如今能支配的额度远不比以前,更显得这些家当至关重要。
刚在一套老绣片的短襟外褂上贴好分类标签,苏菲就听到商明宝喊。
“什么事?”她走过去听她吩咐。
“你快找一间1b1b的公寓,不能太贵,也不能太豪华,要那种一个普通留学生刚刚好能负担得起的。哦,破一点旧一点也没关系。”
苏菲:“……”
把老花镜往下一勾,严厉又无奈地问:“小姐,你又想干什么?”
“我要做个假身份。”
“咩?”
商明宝两手撑在长绒地毯上:“体验生活嘛,妈咪不是说大师告诉她我命里多金容易出波折吗?那干嘛还要住四千万美金的房子!太贵了!我现在一个月都被扣到只有15万可以花!甚至是港币不是美金!怎么可以住那么大的房子?我会心虚的!”
苏菲:“……”
她终于意识到了点不对劲:“babe,你实话实说,今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了?出去的时候连眉毛都没力气抬,回来就要体验生活了?”
与过去三个月的状态比,她今天晚上可以说是容光焕发。
商明宝气焰消了下去,眼神乱瞟:“没有……只是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你跟妈咪都会担心的……”
“那这件事我要请示一下夫人。”
“不要不要!”商明宝立刻摆手:“妈咪是说让我少花钱不是说让我吃苦!她会心疼的!”
“你也知道住1b1b的房子她会心疼啊?连我都没住过这么小的公寓!”
商明宝左思右想:“那我用得上的时候,偶尔去去?”
苏菲是拿她没办法的,她也很怀疑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人能拿她有办法,因为她撒娇起来十分自然,仿佛全天下的道理和运气都站在她那一边,如果你忤逆了她,让她的脸沮丧了下来,那简直是弥天大罪,半夜醒来都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以苏菲的判断,这不过是商明宝又一次的心血来潮,或者是苦肉计——比如下次她二姐或大哥来曼哈顿时,她就可以住进去卖惨,好让他们慷慨免去她的债务、给她打个几十万零花钱,或者大发慈悲带她去vip室狠狠买上一天东西。
在中介的建议下,最终她在上西区56街附近找到一栋公寓,以3000刀的月租金拿下了一个1b1b共计三十五平的小公寓。
钥匙在周五时交到了商明宝的手上,她的假行李也已经放到了廖雨诺那边。
在周六中午十二点半时,商明宝再次见到了向斐然。
她一身美高女生打扮,宽大的带兜帽卫衣外面套一件深蓝色棒球夹克,短裙,长筒骑士靴,站在被扫堆了积雪的旁边,冻得一副既苍白又红润的模样。
向斐然刚从哥大图书馆过来,昨晚上通宵做了数据,今早上有些精神不济,喝了杯咖啡后又抽了根烟才缓了过来。
见她的两面总在下雪,给了他今后每次下雪都能再见她的错觉。
明明抽烟的时候看了够久了,到了跟前却只是浅浅地瞥了一眼,径直说:“上楼吧。”
商明宝攥紧了两个小拳头,心里不爽:“你怎么不问我冷不冷了?”
向斐然直接说:“下次多穿点。”
商明宝跟上他的脚步,古里古怪地说:“你这么忙,还有下次吗?”
向斐然按下电梯,好笑地瞥了她一眼:“取决于你。”
廖雨诺住的是新楼,楼层高。进了电梯,只有他们两个,电梯轿厢壁锃亮地倒映着并排的身影,谁也不看谁,一本正经地站着。直到向斐然抑制不住地咳嗽了一声,商明宝才问:“你感冒了?”
向斐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医疗口罩,一边挂上,一边“嗯”了声。
“因为那天在中央公园聊天吗?”
“应该是。”
“你也可以回去再回复我的。”
商明宝说完这句话后,被向斐然垂瞥过来的视线安静地钉在了原地。
在他的这一眼中,她忽然动弹不得,身体里的神经被一根细线轻易地束成了一捆,而那根牵引线的尽头在向斐然的双眼里。
“已经晚了很久了。”他掩在口罩下的唇角抬了一抬。
商明宝没听懂,心想你明明是秒回的。
她咽了咽,故作轻松地说:“你上次说我长得像你妹妹,让我有种在占她便宜的感觉。她会不会有意见?”
向斐然很轻地失笑了一声:“你没意见就好。”
电梯到达楼层,廖雨诺穿着睡袍,趿拉着一双奶咖色的羊皮拖鞋,双手环胸靠门站着。看到两人自电梯厅转出,不由得吹了声口哨。
她是第一次见到穿卫衣和冲锋衣的向斐然,等两人进门的空档,她忍不住在商明宝耳边吹气:“你个小妹妹,背着我偷偷吃这么好?”
商明宝唯恐她分贝太高被向斐然听到,偷偷在她腰后掐了一下:“别乱讲,是哥哥。”
廖雨诺咬唇:“床上也叫哥哥?”
商明宝噌地一下从头红到了脚。交友不慎,她怎么成天往她脑子里倾倒黄色废料啊!
商明宝的“行李”不多,就放在外玄关处,两个纸箱外加一个行李箱。向斐然抱起了那两个纸箱,意外地不是很重。商明宝自己则拖出了那个行李箱,假模假样地跟廖雨诺告别。
进了电梯,向斐然问:“你朋友这个房子的位置和管理都不错,治安也好,为什么要搬?”
商明宝不慌不忙,早已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因为这里太贵了,我其实住不起,跟她的房费一直是三七分,可是老占她便宜也伤感情。”
《太贵了》
《住不起》
《三七分》
《占便宜》
向斐然:“……”
就算她不知道他曾在晚间新闻管中窥豹过她的家世,她也该记得当年她随手一谢就是一百万。撒出这样的谎,是不准备圆了么?还是打算到时候直接装死耍赖过去?
向斐然只能不动声色地又帮她抓了一个bug:“你那天去参加了伍家的宴会,是伍柏延的座上宾,不应该。”
商明宝立刻可怜兮兮圆了这个bug:“那只是繁荣的假象,我家里早就大不如前了,正在进行破产清算。”
话不能乱讲要小心应验,她哀伤地说:“忘了说了,我姓钱,现在没钱的’钱‘。”
……
向博士挺想把研究课题从龙胆科的杂交起源换成“商明宝的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的。
第2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