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原来是这样。”荆婉容喝了一口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对面坐着表情略微有些僵硬的丹熙熙,燕智美则一直站在丹熙熙的凳子后面,时不时探出一个脑袋,不知道又在干什么。
荆婉容也没想到自己当时离开之后还发生了这么多事,掌门千辛万苦收到的小师弟居然说不要就不要了,还打包送到她负责打理的后山来。
谁都知道后山灵气不算充裕,地势又危险,还遗留了一堆意寂宗前几任掌门设置的机关禁地,平时几乎没弟子愿意去那里——除了住在后山旁边的大师姐。
虽然她也是受了掌门之托,无法拒绝而已。
不过小师弟也是,几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还好她来找了丹熙熙,否则以她的人脉,直到宗内大比才会知道这件事。
“所以,大师姐有什么打算吗?”丹熙熙仍旧是一脸微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你和这位新来的小师弟很投缘。”
荆婉容是不在乎说自己那点性事出去的,她也清楚丹熙熙不会乱讲。但是以对方的敏锐程度,估计她刚说一半就会被问那晚为什么去后山了。
那本书的事情,荆婉容隐隐不太想跟任何人提起。
况且这里还有燕智美,这个掌门的白痴女儿,谁知道她会不会给掌门打小报告。
荆婉容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只回了句不轻不重的“可能吧”。
丹熙熙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但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又留了荆婉容一会儿,送了她好些丹药,才站起来送客。
走之前,她靠近荆婉容,犹豫了一下:“那个……你还是收敛一点吧。小师弟现在够可怜的了……”
荆婉容疑惑,小师弟又不是她害的,而且归根结底她其实还帮了他好吗?
不过这事她懒得跟丹熙熙解释,胡乱点两下头就离开了。
留下丹熙熙一人站在门口纠结万分,后面还站着什么都不了解的燕智美。
荆婉容回了自己房间,路上没看见晏从云的身影。明明早上还看见他在外面的,现在是在屋内吗?
她靠近窗子往里瞅了一眼,模糊看见他的背影,坐在桌前不知道在干什么。
她也不急着修炼,反倒是好奇小师弟修为暴跌一事,敲了敲房门。
“请进。”屋内传来一个冷清的声音。
荆婉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慢慢走到他身后。
晏从云没有转头,桌上摊开放着一本剑经,书的边缘有些毛糙,看起来是翻过很多次了。
两人在小屋内一时无言,唯有风通过窗户吹进来。早春时节,天气还很寒凉,荆婉容裹紧了自己身上几层布衣。
晏从云还是没动,从她的角度看不到他是否在看书,或者只是发呆。她只能看到他刀削斧凿般的小半边侧脸,和冷玉一般白皙的肌肤。
“听说你剑心出了问题,是怎么回事?”荆婉容安静了一会儿,忍不住发问。
这个问题掌门也问过,晏从云当时没有回答。但是他现在不由自主地回答道:“我的剑心掺杂了心魔,心魔消失大半之后剑心也跟着受损了。”
怎么会这样?她当时帮他除心魔的时候,明明那股强大的剑心感觉一直存在的啊……
荆婉容垂头思索着。
晏从云没有得到她的回应,沉默了一下之后开口:“你是怎么帮我消除心魔的?我从未听说过心魔能够通过别人来消除。”
荆婉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的特殊能力,是在那件事之后才被发现的。
虽然她心中万分反感那件事,但她不得不承认,那件事免了她这个废物大师姐被逐出宗门。
不过,她并不打算把那件事告诉晏从云。
“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效果你也亲身体会了。这件事,还望小师弟保密。”
晏从云转头看着她,许诺道:“我会守口如瓶。”
荆婉容心下微喜,小师弟真好糊弄。她心情难得好了一些:“小师弟,其实你的剑心应该还在的。”
晏从云愣了一下,微微颔首:“我知道。”虽然他暂时不能控剑,但他从未失去与成吾剑的联系。
“那你为何不告诉掌门?”
“他有些……多事,现在这样正好。”
荆婉容想起掌门在得知他生心魔之后忙前忙后的样子,又想起小师弟之前住的豪华房间,忍不住弯起唇角。
“不过我没想到,你也在这里。”晏从云沉默了一会儿,又补上这一句,脸上还泛起些许红晕。
“我一直在后山做杂务。”后山的灵花灵草一直是她在照料,每隔几个月她还要去检查一下历任掌门设下的禁制机关有没有失效。燕智美经常被她的掌门爹派过来查验成果,因此与她交好的丹熙熙有时也会来帮荆婉容做事。
晏从云皱起一对好看的浓眉:“一直是你在后山做事?”他又环顾了一下四周,“还是在这么简陋的环境里?”
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就可能要勾起那件事了,荆婉容赶紧岔开话题:“话说,小师弟我早上看见你的时候还挺惊讶的,而且你那时候看起来心情不太好。”说完她就后悔了,剑心没了又被人冷落,怎么想都不会心情好啊!
这么想着,她又添上了一句:“住在这种破旧的屋子里,还习惯吗?”
“比起我双亲刚死,又被仇人追杀东躲西藏的时候……这不算什么。”他淡淡地回复。
荆婉容没想到自己随便一个问题引出了这么沉重的话题,她不会安慰人,只能沉默地站着。
晏从云看了她一眼:“至于心情之类的……可能是因为看到你了。就想起了之前说过的结为道侣一事……”他白皙的脸肉眼可见地变得粉红。
“啊……”,荆婉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话说,我接下来还要进后山做事,先走了哈……那件事,等几天你恢复剑心再说吧……”
她急急出了门,关门时还往后瞟了一眼,小师弟还坐在凳子上没动。
荆婉容松了口气,回自己房间去了。
仍旧笔直坐着的晏从云垂下通红的脸,紧抿着淡色的薄唇,手不自觉地抓着玄色的衣襟。
她这样的态度,是在嫌弃他现在的状况么?
荆婉容说的做事不只是托辞,她真的还有几亩灵梅没浇水。
那些梅花是掌门嘱咐她要好好照料的,说是明照宗某位贵人最喜爱意寂宗后山独有的白梅。
平常的梅花都是二叁月开放的,而后山的这些白梅却在十二月到一月盛放,潇潇洒洒开得半边山路都铺满了洁白的花瓣。
不过,她也只是听说罢了。她照顾这些白梅十几年,但从未亲眼见过它们开花。
因为开花的时候正赶上宗门之间的交流会,因此不止明照宗的那位,还有许多大能会来后山赏花。掌门怕她照顾花时冲撞别人,于是在花开的时候就把她请下山,在意寂宗旁边的小镇住着,直到花落尽了再把她叫回来打扫。
丹熙熙曾经告诉过她,掌门并不是怕她冲撞别人,而是觉得她这个废物大师姐很丢宗门的脸。不过不管掌门是哪种意图,她都无所谓。
荆婉容以前因为要给白梅浇水费了不少劲,双手手心上布满了提水桶磨出的茧。不过她现在筑基了,轻轻松松施个移物术就能把水搬来。
她恍惚地看着移动的水桶,有些记不起来到昨天为止,自己一直费力提水时是什么心情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明晃晃的太阳。今天因为去找了丹熙熙和晏从云,比平时来浇水的时间晚了不少。这些白梅异常娇弱,希望不要因为她晚浇了一次水就出什么幺蛾子,到时候挨罚的还是她。
只是浇完水可能就要到半夜了……荆婉容回头看了眼几乎望不到尽头的梅树,不敢懈怠,继续硬撑着施法。
深沉的夜空中,一轮明月高悬。
“叩叩叩”的敲门声响起,过了一会儿,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请问大师姐去哪了?”丹熙熙面带微笑,看向晏从云的眼神中露出无法掩饰的惊艳和几分恰到好处的羞涩,“你上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上午,她说要出去做事,就一直没再回来。”晏从云微微皱眉。
丹熙熙愣了愣,随即想起了什么:“哦,难怪,那她应该是去照顾白梅了。平时她都是凌晨就去的,今天去晚了才一直没回吧。”
打听到了想要的消息,丹熙熙点点头表示自己准备离开了。
晏从云忽然开口:“那她现在大概在哪里?”
丹熙熙估计了一下,用手点了点远处一个位置:“喏,应该在那里。你要去找她吗?那处地势很险,要小心。”
晏从云道了声谢,转头关上房门。他犹豫了一会儿,取出自己的成吾剑,别在腰间。又从自己的包袱里拿了一个夜明珠带上,匆匆忙忙出了门。
荆婉容现在只剩最后几棵树没浇水了。
已是深夜,水汽朦胧,万物寂静,她觉得这种环境很惬意。
只是浇着浇着,她隐隐约约听见脚步声。回头,什么都没有。
就在她转身打算继续浇水时,眼角余光却捕捉到一点亮光。随即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荆婉容浑身僵硬,这么晚的时间,谁会来这么偏僻的地方?
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那撞破了这种事的她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她脑中一时闪过无数猜想,最终偷偷摸摸地躲到一棵树后面。不管怎样,希望那个人不要察觉到她的存在。
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了下来,最后是一个听着有些熟悉的响起,“……不在?”
荆婉容正绞尽脑汁地思考这个声音她曾在哪里听过,没注意到那个人渐渐朝她的方向过来了。
等她回过神,那人已经离她一米不到了。隔着一棵梅树的树干,她看到那个人手中有一颗夜明珠。
是谁?
忽然那人蹲下身靠近她,荆婉容在惊吓之际向后倒去。不料后面是一个陡坡,她直接滚了下去,摔下去之前还扯着那人的衣领把他一起带了下去。
两人在长了草的陡坡上滚了好一会儿,撞到一棵树才停下来,荆婉容压在他上面,头晕眼花地撑起身子:“谁……”
话音未落,她就呆住了。
她撞到的那棵梅树,此刻正是满树繁花,洁白如雪。
纷纷扬扬的花瓣几乎迷乱了她的视线,让她愣怔片刻,怀疑自己是否在梦中。
被她压着的小师弟衣领微敞,躺在一地纯白的花瓣上,脸颊有些发红:“是我。”
荆婉容此刻却顾不上其他,呆呆地呢喃:“这颗树居然在这个时候开花了……”
听到她的话,晏从云坐起来:“这里的花不应该都是十二月才开的吗?”
“你知道?”
“以前跟父母来这里赏过梅。”
“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可能今天浇水迟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白梅开花,得赶紧向掌门汇报。”
荆婉容已经从初见花开的惊讶中回过神来,说着就要起身。
晏从云拉住她的手:“第一次?这些白梅不是你在照顾吗?”
荆婉容岔开话题:“……我要回去向掌门汇报此事。这些树只要有一棵开花,剩下的树就会在很短时间内全部开花的。”
说完她想起了什么,问了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晏从云幽幽地说:“你夜深还不回,丹熙熙都找到我房间来了。”
荆婉容额上出了几滴汗,她怎么觉得他这话有点埋怨她的意思?
“……”
一阵沉默,她又催了一次:“快放开我。”
晏从云没回话,但也没有松开拉着她袖子的手。他定定地看着这棵盛放的梅树,荆婉容猜测他可能想起自己的父母带他赏梅的事情了。
虽然很不耐烦,但不知道是不是分享了他的心魔的缘故,她觉得这种时候不能去打扰。
而且……荆婉容看着他被月光修饰得完美无瑕的侧脸,那又坚强又脆弱的模样,居然……让她想要珍惜此刻。
察觉到她的目光,晏从云微微偏头,对上她的视线:“你把它们照顾的很好。”说完他似乎害羞了,又转过头不看她,紧抿着嘴盯着树梢后面的月亮看。
他的话让她忽然间心中一阵绞痛。
荆婉容几乎是下意识地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感受到怀中身体在轻轻颤抖,她把头放在他肩膀上,等他回头,两人四目相对。
她说:“我们做爱吧,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