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七宗主先在谷里转了一圈, 都没能确定门在哪里, 只好靠神识探了个大概地方, 恭声道:“太师祖,七宗伯莘求见。”
如此唤了几声, 毫无应答,七宗主面上有些不好看,又想起方才齐恬所言, 也不知是真是假。这回他本是奉命前来的, 既然对方不开门,他也无可奈何,便索性回去复命了事。
满怀希望的师兄弟们,见七宗主无功而返, 都挺失望。
七宗主把事儿一说,自己先开口问道:“太师祖他老人家……是病了这许久了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些事儿恐怕从前都是木言和全东两个在打理,他们哪里知道。不过再听七宗主一报那张药单,大家心里又不是滋味起来,——这也耗费太大了……
“咳咳, ”四宗主先开口道,“不管怎么说, 从前是从前的规矩, 那些写着已经送去万古宗的东西, 不管是不是真的去了那里, 反正也不可能再要回来了。倒是往后的事儿,得好好商议商议。那药园子里,有新下的,也有已经着花挂果的,老这么等着也不是个事儿啊。能试的法子咱们也都试了,怎么才成,如今看来只能问太师祖他老人家了……”
七宗主听了不耐:“不就在说这个么!他老人家如今说病着,要吃药,又不见人,要不下回你去?”
四宗主道:“太师祖病着,如今不是刚新收了徒弟么?”
一时众人都沉默起来。
也是那药园子里的东西实在太挠人,过了几日,七宗主出面来请齐恬去宗主会。
没办法,这辈分在那儿,不能随便指一个宗里的弟子过来,照道理门主亲自过来才合规矩。
再说齐恬,自那日进了“宗”,自家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师尊就“化”了,再然后,她就过起了默默护法的日子。
大约过了有三天,那窝着师尊的石球动了动,之后一道识念传来:“我没有事,你一个人待着可怕不怕?”
齐恬没想到自家师尊一开口同自己说的头一句话会是这个,便忙起身恭敬问道:“您怎么样了?”至于后头那句她想都没想过,她能怕什么?当年一个人在那离乱境里不知道走了多久,就算真有过“怕”,只怕也已经被累死了。
好一会儿,又一道识念传来:“我如今还很不稳当,还需一阵子才能出来。”
齐恬便道:“弟子在此守着。”
之后便没了动静。
如此又过了几日,这日齐恬引灵的时候感觉周围有异动,这才发现那石球边上多了个似榻似椅的东西,自家师尊正一脸萎靡地摊在上头。
师尊也是少年模样,眉如漆眸似星,余者皆一色苍白,整个人彷如烟雾凝就,好似透过他都能看到背后的东西,又怕一阵风来就吹散了去。
齐恬抬眼时,正好对上师尊的一双眼睛,如此平和安宁,好似静夜的湖水。但是灵能感知明明白白告诉她师尊如今正承受着的裂魂之苦。
师尊如今的灵能情形,同她当日在寒冰洞里遭遇鬼灵鱼入经脉时的情形十分相像,只是其烈度恐怕要强上千百倍。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扛下来的,自己当日直接进了那潭里一晕了事,且那一晕就晕了得有近月时光,师尊可是醒着的。
“您……您这样多久了?”齐恬问道。
师尊用的神识传讯:“有近四百年了。”
齐恬抖了抖,然后直接用通心术传讯过去:“弟子冒犯了。”
她看师尊没用言语,直接用的神识,知道恐怕是越“外”的东西于他而言越吃力,所以便直接使上了连心珠。
过了一会儿,师尊的心念传来:“你这个法子巧妙,但是要当心。若是修为够的金丹或者元婴,直接顺着这个就能尽知你心念,甚至能搜魂,万不可大意。”
齐恬吓了一跳,想起陆鱄跟自己说过“你可探不了金丹的心念”,原来是这个意思?那家伙也不说明白!好险,好险。
师尊又道:“你灵觉上同时附了同心晶和通心珠的力,若不好好炼化了,往后心神恐怕受损。”
齐恬又吓了一跳,怎么还有什么“同心晶”的事儿?同心晶……同心蝰?那大傻蛇的东西我还给它们了啊!便立时把当日自己所经历的事儿直接都告诉了自家师尊。
说来也奇怪,以她自来疑神疑鬼,逢人只说三分话的性子,没道理这么痛快的;可是见了师尊,不知道怎么的,就那么放心安心起来,只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觉自己的异样。
师尊心念传来:“你做得好。起先那妖蛇原是想用蛇晶乱你神魂,与你同归于尽的。没想到被你识海里的东西给化解了,还轮着抽了它不少妖灵之力。后来你把这蛇晶还了它的同伴,你不知道,同心蝰是天级妖,蛇晶难得,成之得莫大机缘。得晶者为心主,你这可是送了那蛇一份大礼。不过你若贪心留了下来,虽凭着你神识内的法宝,倒不怕它坏你心神,但是化用的妖灵之力过多,你自身修为等级又不够,到时候只怕难免变得人不人妖不妖起来……”
齐恬心里吱儿哇乱叫,——好家伙,小爷我差点就成人妖了!
师尊感知她心念,十分好奇,问她道:“‘卧槽卧槽’是什么意思?”
齐恬立马镇定下来,赶紧回道:“是,是弟子来处世上骂人的话。”
师尊回一句:“有趣,有趣。”
齐恬便道:“我是异界人……”说完心里一片空,就等着自家师尊怎么说了。
师尊淡淡道:“我知道。”
齐恬听了这一句,心里莫名安心,甚至有点想哭,她也说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师尊又道:“他们说异界人不能筑基,是假话。他们只是没见过而已。”
若不是自家师尊如今看上去随时要散了似的,齐恬简直都想扑上去嗷嗷哭一场!
这么些日子了,她死命同自己说那些话不能当真,但是奈何这世上都是这一个说法,就算她给自己找了无数的理由证据来证明这结论“有待商榷”,心里到底发着虚。
异界人到目前为止没有筑基成功的,不代表我就不能成功;可同样的,更不能代表你就能成功了。
尤其是自己灵脉里的情形,她已经把能试的法子都试了,豆芽灵力如附骨之疽,根本无法去除,又没法增加,自己凭怎么引灵,也不见灵脉有扩展的迹象,灵脉不拓,又谈何筑基?
她齐恬若是拼尽全力终究不行也就认了,但是这样还没起步就告诉你已经到头了的憋屈,她真受不了哇!
但是,现在,她嫡亲的师尊告诉她:“说异界人不能筑基的,那是他们没见过。”
师尊的通心术恐怕比她得自猴脸猪毛鱼的外援厉害得多,就在她心潮起伏时候,师尊又道:“从前飞升之人,里头起码有两成来自异界。不过如今都只当传说听了,自不知真假。”
齐恬便把自己如今为难的豆芽灵力之事说给了自家师尊听,结果这事儿师尊也不知究竟,他道:“那养天丝是近于混沌元力的神物,只听过得其一二的,你这样……实在没见过。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东西总是有益无害的,你不用过于担心。”
齐恬就把自己筑基受豆芽灵力所阻的事儿也说了,包括自己试过的那些有的没的法子。
师尊道:“境界突破本根在于心,灵力流转只是表象而已。”
齐恬听了这话便发起愣来,她倒没有去疑心自家师尊说的这话是真是假是对是错。她只是忽然想到了自己在离乱境里和来了这里之后的几番遭遇。似乎每一次升级,都得遭一番罪,只看灵力时,引入的闪电灵力包括经脉之中确实有些变化,但是要说起心念的话,每次都被虐得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心境上确实也都有突破的。
“原来我一直搞错了因果?”齐恬沉思起来。
从这往后,师徒两个就一直靠通心来交谈,齐恬发现师尊所知极博,尤其是自己这一修路,之前都靠讲经堂里的书一点一滴拼凑推论自己疑问的答案,现在只要开口问,就能得着指点,真是天壤之别了。
只一个,说起齐恬识海里那三粒瓜子,师尊也含糊了,他道:“此物我自觉十分熟悉,只是无论如何想不起来它们的名号来历……”
齐恬怕他劳神,赶紧拦着道:“反正它们在这儿也不少日子了,倒没添什么乱,您别想了,到时候我自看书找去。”
师尊几百年这么过来,许多时候连神识都动用不了,就如死人一样,只是个能全盘觉察苦痛的“死人”。其间略有好转之时,但凡神识能用,他就扒拉点书简看,算是“活着”。他们这一宗传承年久,别的没有,书简倒是多得很,他就这么一点点看过来的。
齐恬只当他是在什么书里看到过这些瓜子的来历,所以才有此一说。
结果师尊却道:“并不是书简上看来的。”
想了会儿才又道:“许多时候会忽然知道一些东西,好似心里自生出来的一般,所以我才说要再等等。”
齐恬傻了,这是……自动更新?
如此没过多久,郎义忽然找上门来,齐恬出去相迎,郎义笑道:“如今可不知道称呼你什么好了……”
齐恬乐道:“咱们各论各的。”
郎义一说,齐恬才知道他们几个都还在秘境里待着,之前定好了要在择宗之前出来的,不知道什么人动的手脚,法阵并没有启动。郎义还是因为被叫去“试灵气”才得出的阵。
齐恬如今不欲追究这些了,郎义也道:“只怕那人算尽算极,也没算到这么个结果。”
——可不么,费尽心机结果给自己弄了个祖师婆婆来,想想都要替他吐血。
说起来意,郎义道:“师尊这回闭关前,特地把太师祖的事说给了我,又道太师祖这边最要紧得清净,这谷中有不少法阵,寻常人难以靠近,只让我稍看着点,还得当心莫要引了人注意。只是如今……往后只怕就难了。”
又把自己出境后去药园试灵气的事儿同齐恬说了,他道:“那里头都是给太师祖治病用的灵药,老门主走之前已经把能收的都收了,又赶制了一批丹丸,如今主药新种,还需二三百年才能收。师尊说过,若有哪日药谷被门中其他人开启了,得尽快来告知太师祖才好。”
齐恬听说自家师尊这病是有药可治的,心里一定,又想起这也四五百年了,药恐怕没少吃,却还是这般模样,又不由得心里一凉,也是乍喜还忧。
木言宗主自己闭关,怕耽误了这边的事儿,才叮嘱了郎义几句,可其中细事郎义并不知晓。俩人一块儿商量了几句,齐恬便道:“这事儿我会告诉师尊的,之后只怕要来烦缠,我是不怕的,你们就尽量在秘境里待着别让他们拿去当了枪使,剩下的,咱们就见招拆招。”
郎义点点头,又问:“太师祖身子怎么样了?”
齐恬摇摇头:“我只知道,如今这情形,若换一个人,只怕早死了千百回了……好比与生相伴的裂魂撕心之伤……”
郎义听了脸色也是一变,叹道:“难怪师尊说太师祖实非凡人。”
见也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郎义别过齐恬后,便仍往秘境里去了,临走时候给了齐恬一个指头大小的玉片子,也是木言给的,配合一套法诀传讯能进秘境,只说有事便赶紧叫他。
齐恬都答应着,送走了他,才又回身进里头欲同自家师尊细说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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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吃饭了,忙过这一阵子就双更,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