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沐昂只有三岁,刚刚学会自己吃饭,连擦屁股都不会。
沐春直言拒绝:“爹,我很忙,自古忠孝不得两全,请恕儿子不孝。”
你忙什么?在皇宫看大门还算忙?
沐英恨不得撕了长子这张破嘴,“推脱也无用,你要承担起身为沐家长子的责任,如今就有一桩大事,需要你去办。”
沐春站起来送客,“爹,到吃晚饭的时候了,我这里伙食一般,招呼不周,您回去吃吧。”
沐英强忍住给他一巴掌的冲动,“这件事你不想办也得办。如今百日国丧已经结束,你大妹妹和徐增寿的腊月婚期将至,我和你二弟那时候出征云南,无法顾及家里事情,你要代替我的职责,送你大妹妹出嫁。”
沐春说道:“出嫁那天我肯定会到场。”至于其他时候,我就不去了。
沐英说道:“现在有个问题——你妹夫徐增寿不在京城。”
噗!沐春差点笑喷:“徐增寿这小子逃婚?放心吧,他肯定会自动回来的,他这个人文武都不行,买个古董还被人骗钱,没有半点生存能力,除了当纨绔,他干什么都不行。”
瞧瞧,什么眼神啊,这就是你亲自给大女儿挑的好女婿。
沐英再也忍不住了,拍案而起,“不管他逃婚还是失踪,只要活着,结婚当天你都必须把他弄回来,娶了你大妹妹,否则沐家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要不是立刻南征,沐英才不会低头亲自来羽林右卫找长子帮忙!
这臭小子,总不会真的忘记了他姓沐吧!
沐英把锅甩给长子,次日就带着次子沐晟出征,拍屁股走人。沐春赶鸭子上架,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妹妹出丑,只得去寻人。
沐春找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打听消息,问:“毛大人可知徐增寿去哪儿了?我记得最后一次见他,是送燕王一家去北平就藩的渡口。他去送行,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然后就再没见到他。
锦衣卫耳目遍天下,沐春不信毛骧不知道。
毛骧说道:“我为什么告诉你?什么时候锦衣卫归羽林右卫管辖了?”
沐春说道:“就凭我们有旧情——我以前也在锦衣卫干过的,毛大人的床我都睡过,我给纪纲顶过缸,我带着锦衣卫上山剿过匪,我生是锦衣卫的人,死是——”
“行了行了。”毛骧被沐春给恶心到了,“徐增寿没有逃婚,他只是给燕王一家送行去了。”
沐春不信,“这都过去四个多月了,怎么可能送那么久?”
毛骧反问:“徐增寿是一般人吗?”
不是,徐增寿是个比沐春还极品的奇葩。从南京到北平,先走水路,从龙江驿站出发,徐增寿说来都来了,送到镇江吧。
到了镇江,又说来都来了,送到杭州吧。
如此,到了杭州,又说反正来都来了,干脆送君送到底,送佛送到西,于是他跟随燕王府在淮安转陆路,一路到了北平。
由于燕王府就藩队伍庞大,走了三个月才到北平。
这是徐增寿第一次去北方的城市,他立刻被这座前朝古都所吸引,乐不思蜀矣。
至于结婚,徐增寿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已经忘记还有结婚这回事。
“这个混账东西!”沐春拍案而起,神情和他爹沐英一模一样。
时间紧急,离婚期只有一个月了。沐春当天向洪武帝告了假,带着心腹前去北平迎接(捉拿)大妹夫徐增寿回来结婚(归案)。
沐春日夜兼程,拍马北上,终于在济宁驿站和另一波人重逢。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在济宁驿站和故人重逢,故人亲热的主动过来打招呼:“大舅子!真是巧啊!原来你这也在这里!”
沐春一点他乡遇故知的欣喜都没有,上去就是拳打脚踢。
故人正是徐增寿。他忘记结婚一回事,他大姐燕王妃没有忘记,亲手挥着鞭子赶走了弟弟,要燕王府的人监督徐增寿回家结婚。
燕王妃骂弟弟:“你不学无术,上辈子靠爹,下辈子靠岳父。错过了这种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岳父,你就等着哭去吧!”
腊月初三,魏国公府徐家二少爷迎娶西平侯府沐家大小姐。为了掩盖被大舅子沐春打出来的黑眼圈和淤青,徐增寿脸上擦的粉,和当天的鹅毛大雪一样厚重。
“徐二少爷真是一表人才啊!”客人们赞道,夸徐增寿长的帅。
沐春听了,差点隔夜饭都吐出来。
徐沐两家联姻,都是洪武帝器重的大臣后代。洪武帝很给面子,破例封了毫无功劳的徐增寿一个左都督的虚职,这是一品官的官职。沐大小姐妻凭夫贵,也封了一品诰命夫人。
成亲当日,胡善围送来马皇后的贺礼,在沐家喝喜酒,女眷桌上,胡善围被沐春的七大姑八大姨等围绕,全是京城赫赫有名的贵妇或者王妃。
大姨妈,开平王常遇春的大儿媳妇、郑国公夫人冯氏。
二姨妈,周王妃冯氏。
大舅妈,郢国公夫人。
叔外祖母,宋国公夫人。
……
和徐家联姻后,沐春的各种亲戚可以说遍布大半个大明官场了。
胡善围官居六品,但因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女官,传闻《孝慈录》始作俑者、太子口中的佞臣、扳倒曾经的胡贵妃和秦王的传奇女官,她的坐席安装在这一群京城顶级豪门贵妇之中。
她坐在这里,加上曾经的“丰功伟绩”,大家默认她是帝后的耳目,都放不开,气氛有些沉闷,和喜庆的气氛违和。
看在沐春的面子上,胡善围打破尴尬,举起酒杯,说祝酒词,为新人祝福,一连三杯,稍坐了一会,胡善围借口回宫复命,提前离场。
站起来的时候,胡善围觉得头晕,心想这酒喝起来一般,后劲倒挺大,支撑着上了马车,颠簸中,很快就睡着了。
她并不知道,这辆马车没有回宫,而是出了城,消失在漫天大雪中。
作者有话要说:永春伯,沐春。两个都是春。
所以胡善围是注定在爱情上有第二春的人~
第83章 第五根手指
西平侯府,男主人沐英携次子南征,长子沐春兄代父职,在前院招待男客,黄昏时送走了大妹妹,客人们渐渐散了,有个人却“姗姗来迟”,正是毛骧。
毛骧和沐英都是洪武帝收养的义子,执掌锦衣卫,前年胡惟庸谋反案,死在毛骧手里的官员早就过千了,尤其是大官,多多少少和今天到场贺喜的官宦家族有过联姻。
毛骧晓得自己手上沾血太多,不好赴宴,于是只命人送了一份厚礼,没有来西平侯府喝喜酒。
沐春在前门送客,得知毛骧来了,忙命人重新开一席,专门招待毛骧。
毛骧摆手:“不用,我今日不是来吃席的,有其他事情找沐大少爷。”
沐春将毛骧请到书房说话。
毛骧开门见山,直说来意:“崔尚宫和尚仪局的崔尚仪来找我,说胡司言奉皇后娘娘之名来西平侯府赐礼物,上午出宫,论理,下午应该就回宫了,可是如今宫门即将关闭,依然不见胡司言人影。劳烦你去问一问西平侯夫人,是不是胡司言在酒宴上喝多了,正在府上歇息?赶紧叫她起来,根据宫规,若无旨意,女官不得在外夜宿,我带她回宫。”
善围姐姐在我家里睡觉?她睡那个屋?她睡过的床、被褥、枕头都不准动!等我晚上……
沐春心里兴奋起来,面上保持淡定:“毛大人稍等,我这就去问太太。”
论理,沐春应该叫西平侯夫人耿氏为“家母”,不过他说不出口,平时称呼耿氏为“太太”。
男女之大防,男客们在前院,女客都在二门里的暖阁,宴席是分开的,沐春在前院代替父职招呼男客,二门里的后院归继母耿氏负责,因而沐春不知道后院的事情,要问耿氏。
完成一桩筹备已久的大事,耿氏送走了女客,刚送了口气,又开始看春节要走礼的单子,身为当家主母,总有做不完的事情,可今日长子破天荒的来找她。
沐春道明来意。
耿氏莫名其妙,“没有,不可能,胡司言只在宴席喝了三杯酒就告辞走了,同席的周王妃、郑国公夫人、宋国公夫人还有我母亲长兴侯夫人都可以作证。我还亲自送了胡司言到二门,目送她上了接送的马车,才回去招呼其他客人的,礼数一点不差。”
听到这里,沐春心里咯噔一下:一定出事了!
沐春忙叫来毛骧,两人听着耿氏讲胡善围如何赐礼物、如何受邀入席、席面上都有哪些人、座次如何、举杯说祝酒词、连饮三杯、何时告辞等等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毛骧说道:“事关宫廷机密,此事侯夫人务必守口如瓶,不得外泄。”
毛骧是特务头子,一天之内灭了宰相满门,杀人如麻,耿氏忙说道:“毛大人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嘴上如此说,心中却暗自窃喜。耿氏讨厌胡善围,因为今年正月初一京城命妇大朝会上,她因忙过年而体力不支,被胡善围强行安排去偏殿休息,错过了觐见马皇后,以及领宴的机会。
不仅如此,她母亲、长兴侯夫人也被拖累,被胡善围强行安排休息,母女一同错过了大朝会,成了笑柄。
如今风水轮流转,胡善围让我们母女在宫廷宴会上出丑,她马失前蹄在我家宴会上神秘消失,女官不得夜宿在外,看她这次如何收场!
沐春一直保持沉默,等耿氏讲完,他问道:“太太确定当时胡司言不胜酒力?”
耿氏追寻着记忆,说道:“当时胡司言双颊绯红,双腿有些发飘,上马车的时候,踩在凳子上差点摔倒,幸亏身边小宫女反应机灵,一把扶住了。”
沐春又问:“胡司言那桌席面喝的是什么酒?”
耿氏说道:“和前院一样,都是绍兴花雕,因天气冷,怕伤了女客脾胃,端上桌之前,用小炉温过,容易入口。”
沐春问:“倒酒的人是谁?”
耿氏想了想,说道:“基本都是自家的仆人在一旁服侍主人,侯府的仆人不晓得客人的喜好,只是上菜上酒,小宫女给胡司言倒酒。”
问完了耿氏,两人去了马房调查,沐春对毛骧说道:“胡善围的酒量我是知道的,怎么可能三杯就醉?”
毛骧也是一肚子疑问:“胡善围身边除了车夫和小宫女,还有八个大内侍卫随行。如果有仇家半路对胡善围不利,那八个侍卫不是吃白饭的,如今正值腊月,街上那么热闹,当街打起来,五城兵马司的人早就过去管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街头械斗属于重大事件,但今天京城五城兵马司并没有报这等事件。可是,八个身强体壮的大内侍卫怎么可能任由胡善围被人绑走,连求救的信号都来不及发出?
沐春则掰着手指头给胡善围数仇家,叹道:“善围姐姐官不大,得罪人可够多的,先是以前的胡贵妃。胡庶人一家已经死绝了,胡家私兵被我一把火给灭了,应该不是胡家。
“那么是以前的秦王?他如今还在西北戍边,皇上并没有轻易恢复他的爵位,他的手伸不到京城这么远,可以暂时排除秦王。”
听到这里,毛骧冷哼一声,“他若能把手伸到京城,我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就立刻退位让贤。”
沐春伸出第三根手指头,“曹尚宫讨厌胡善围,从进宫第一天开始就讨厌她,不过曹尚宫这个人公
私分明,又是女官之首。胡善围这次出宫是为了皇后办事,赐给我大妹妹礼物,她不可能在胡善围工作的时候使绊子,可以排除。”
“再一个,就是太子了。”沐春伸出第四根手指,“因《孝慈录》一事,太子指责胡善围是佞臣,相信毛大人也听说过了吧?”
毛骧点头,“不过,太子向来有仁慈之心,他不喜欢胡善围,但他更不可能冒险绑架一个宫廷女官,这对太子的名誉有损,如果闹大了,就是太子无德,很有可能是皇上废太子的借口。”
沐春在宫廷长大,这点政治觉悟还是有的,觉得毛骧说的挺有道理,“如果胡善围在宫廷消失,对太子并没有直接的好处,反而招惹一堆麻烦,不合算。可以排除太子——啊呀!会不会是太子的政敌干的?绑架善围姐姐,然后栽赃太子,毕竟大家都知道太子讨厌善围姐姐这个佞臣。毛大人,建议可以从太子的政敌来调查凶手。”
毛骧似笑非笑,“太子的政敌?谁希望太子倒下,你心里没数?这话不能随便说,传到皇上耳边,少不得扣个挑拨天家骨肉、兄弟团结的罪名。”
沐春缩了缩脖子,“你千万不要传出去。我就是着急善围姐姐的安慰,有些口不择言。反正不管是谁动手,能够悄无声息在京城绑架宫廷女官,这事必有人里应外合。”
沐春说道:“还请毛大人赶紧把今天随行的人底细都排查一遍,尤其是那个小宫女,善围姐姐平时那么好的酒量,三杯就醉,要么是酒有问题,要么人有问题。若是酒有问题,席面上我的大姨妈、二姨妈们都没有异常,怎么就善围姐姐喝醉了?”
别说,沐春还是个干锦衣卫的料,毛骧觉得他句句在理,便命手下逐一摸底排查。
大内侍卫审查严格,基本祖宗十八代都摸得差不多,唯有小宫女海棠是官奴出身,犯官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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