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恬愣神,韦蔷也笑了:“知道怕了?要不怎么说‘江湖越老, 胆子越小’呢。当日横冲直撞的劲儿去哪儿了?!”
齐恬也跟着乐:“那不是知道您也去了么, 要是现在还是跟您去, 那我照样敢闯!”
韦蔷爱听这话,大笑道:“要是我能去,还喊你干嘛!”
见齐恬还想再问,一挥手止住了, 又递给她一个储物袋,笑笑道:“自然也没有叫你平白冒险的道理, 拿着吧。这事儿……也就是碰运气……看天意……”一句话说到最后,忽然有些听天由命的落寞。
齐恬抬眼看了韦蔷一眼, 心里忽然对这修界的人生起落有了更深一层的体会, 她点点头道:“晚辈必将尽力而为。”
韦蔷有几分动容:“你这孩子也是同我们有缘分。”
齐恬以为她会再说几句“事成之后不会亏了你”之类的话,但是并没有。
第二天上工之前, 先跑去找了万霞, 把韦蔷让她传达的话照原样说了,又把那小瓶子摸了出来原物奉还,万霞笑笑道:“你收着吧……给都给了,我还要回来干嘛。”
齐恬谢过了, 才把东西收好,万霞自顾自话道:“她又急了……我就是知道她这性子,所以才避着她。事儿要那么容易办, 她自己就办去了, 何必来缠逼我?唉!总是一路上有人护着, 顺风顺水惯了,但凡一点不能十足依了她,就都是错,错到尽!”
语气也跟着越来越怒气深蕴,齐恬才想起来眼前这位可是以脾气火爆著称的。听说前两日还同岩驹起了冲突,把岩驹劈头一顿臭骂,只是第二天又照样与他商议丹房事务,实在是来得快去得快的急脾气。
齐恬默默不语,万霞也似费了好大劲儿才把气压了下去,没话找话地问齐恬道:“不要我管了,可她那里的事儿她一个能顾得过来?难道让你去做?你又能做个什么!”
齐恬心里一动,只把她的话当气话来听,恭敬低头,一声不吭。
万霞瞟了她一眼,摆手道:“恐怕她如今还更愿意信着你……她向来只乐意信不如她的人,嘿。”
不等齐恬反应,仿佛自觉失言,连忙扯开去道:“你在药库那里待着可还好?”
齐恬点点头:“药库的事务晚辈还能做得。”
万霞皱了下眉头:“你的灵彩儿是个棘手的事儿,坊里有几个深通丹道的前辈,或者可以助你一二,只是……这些人多半性情古怪……”
齐恬忙道:“前辈日理万机,晚辈不敢生事,如今晚辈在药库里当差,总算力所能及,并无什么不平。”
万霞深深看了她一眼:“你自己如何打算?听说……你还在试制一些新的、嗯,药剂?七长青、狼牙尖子粉都是剧毒之物,你可不要乱来。”
齐恬抿了抿嘴,不太好意思道:“那、倒也不是什么药剂……此二物与晚辈来处的家乡风物极其相似,晚辈想、想试制从前旧味……”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低,总算知道害臊了。
万霞听闻此言也大感意外,好一阵才道:“仙凡大别,你既有仙缘来此修行,还放不下凡间事物,可就太也……太也不知轻重好歹了!”
齐恬低头不语,她没法儿说什么。为自己辩解?谁要听她那套歪理!认错说会改过?别说她没有这个打算,就算她眼前果然有这个决心,也不敢保证再碰到什么鲜汤嫩笋的时候能守得住戒,还是老实点吧。
可她这番“老实”,在万霞看来就是十足的冥顽不灵不知好歹了,遂也没了再深谈的兴趣,只摆手叫她去了。
齐恬一路上几乎是飞着往药库去的。
这里万霞掏出几个阵盘拨弄一番,良久才叹道:“终究不是个可用之人……”
在这炼坊里为人做事,最要紧是个人的修为,级别越高自然地位也越高;可真要谋什么大的好处,还得有势。什么能称势?得有人,有得用的人。
当日她和韦蔷就是一早跟着桐江的,也说不清究竟,反正桐江总是待韦蔷更亲近些。一路上过五关斩六将,她们都没少出力,可等到桐江入主炼丹房,却把她放在了灵植园。
她这几年苦熬下来,得天之赐,机缘降身,居然同桐江平级了。偏巧这时候桐江又受伤失势,这几人间的关系便微妙起来。
齐恬的心性她试过几次,都还算满意,不是那等钻营机巧之人。只是她到底是个异界人,各方面受限实在太严重。若是个有要心豁的出去的,肯对她忠心,倒是个最好不过的暗棋。许多异界人,正因活路艰难,真投靠了人,反倒少顾虑,能做不少秘事。
只是齐恬却是个没上进心的。得了小生灵丹平白分给了同炼的人,自己将她们分开,让她看明白,这些卖好没有半点好处,可惜她却至今没看明白。
本来还以为她能对七长青、狼牙尖子粉这样的东西感兴趣,加上之前炼制药剂效果也好,或者在这上头有什么独门功夫。没想到竟是什么“故乡之味”!
在这个地方,要找个真能得用的人,实在不容易得很。
又说齐恬,到了药库,便先跑到炮制那里,看有没有能插手的地方。今天她打定了主意,便是没空位置,她也要挤出一个来,哪怕拿出前辈的款儿,拼了!
这炮制又用不上什么法诀,九成都是法阵,要紧的是神识,看着点火候,别不及太过就成。为首的也是一个二级的,见她过来,便近前道:“你替我盯会儿成不?我想起一件要紧事,得去看看。”
齐恬正中下怀:“成,你去吧,交给我了!”
那个千恩万谢地走了,跑去配料的地方,同几个同僚把最后多出来的一些药材一分,皆大欢喜。
这里齐恬转了一圈,用神识把几个鼎锅都探了一遍,最后选定其中一个正在合炼去毒的,悄悄散了灵气,用起了神灵法。
等灵气顺利进入了炼鼎,齐恬才松了口气。她知道炼丹房的炼鼎是隔绝灵力的,只怕这里的也是,那她就没法子试用这个法子了。
昨天她别了韦蔷回到屋里,布下法阵,才把韦蔷给的东西拿了出来。里头是几个匿形和增速的灵符,还有两个之前她看韦蔷用过的符鸢,以及一个石简。
把灵符放到一边,又扫了一眼石简,起初她还以为是蛮草界需要探查地点的地图,结果发现里头是寥寥数句关于炼丹法诀的话。
里头说所谓灵彩儿其实只是灵力属性差异的表现,炼丹到层级越高,就越需要体察丹液的细微变化,精妙处比灵彩儿所展现的层级更深。齐恬的黯玄令限制,若真想有所突破,恐怕得从这一层上使劲才行。
至于如何在这样的层级上用力,另附了一篇短短的功法。
齐恬一看这篇功法,忽觉熟悉,再细想却是无用经里的话!
无用经里的内容本十分庞杂,尤其许多似是而非的大道理,齐恬虽装进了脑子却没有装进心里,没想到会从韦蔷这里得到其中的内容。
尤其石简最后还道,此法道理虽通,奈何修炼不易,希望齐恬定心苦练,切勿轻言放弃。
齐恬才想明白,这应当是桐江让韦蔷给自己带的话,再想到桐江自己还在伤中,心里又是一番滋味。
平息了心情,再细翻无用经,发现这段话位置虽在后头,其内容道理却是从神灵法引出去的。
经中说的炼丹与练气的相通处,原在阴阳变化。阴阳流转,三化八象,万物源之。“凝丹制器如是,御灵力神识仿天地万化亦如是。”
以此功运转灵力的方法,便称作混沌诀。号称练成后可以成雷化风,移山填海,有无转瞬,破万法如万法。还说了一堆练成了此诀的人,说的跟真的似的。
因其功法根基在于对阴阳变化的体会以及对自身灵力的精微控制,所以入门便在于各种灵力的操控,炼丹炼器是首选;而炼丹里头,这一路练法的起步就是神灵法。
若是连“觉察”都还做不到,那遑论“调和”,更别说什么“灵仿万化”了。
齐恬渐渐发现,这无用经里头,什么炼丹炼器制符布阵,不是伤敌自保抢储物袋的技术手段,反倒是以修炼自身为目的的周边游戏。
——太不严肃了!知道什么叫多一件法宝多一条命,多一粒神丹多一份希望么!
不管怎么样,原来自己这天生的限制是有法可破的,而且好巧不巧,自己之前居然已经走上了这条对的路了。总是可喜可贺。
至于什么快不快慢不慢的,都不在齐恬考虑范围内。方向对的时候,走一寸是一寸的进步;比跟没头苍蝇似的东飞五万里、西翻一个筋斗似的“有成绩”强得多了。
所以今日她才定了心要去炮制那里,还有什么比这地方更适合练神灵法的么?真是没想到,不过三两个月,这“流放地”转眼就成了自己的“福地”。
谁知道哪块云彩有雨啊!齐恬心情好极了。
练功的空当儿,她又想起了韦蔷桐江和万霞三个。
在不得不站队的时候,她没那个能耐一眼看清往后的山高水低,不过她觉着,选势焰不如选性情。万霞行事周密,替自己想尽想绝,跟谁都留一手防一手,总想保自己一个万全;倒不如韦蔷的沉不住气来的真实。加上这回桐江对自己的提点之恩,自己可不能不报。
心思一定,剩下的灵草的去处也渐渐有了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