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74

放机长的最终考试模式仍旧是老一套的理论加模拟机, 还有实际航班运行能力,最后一项在总分里占据绝对比重。

理论在宁佳书这样聪明的脑瓜子看来自然不在话下,何况她还经过了霍钦的小灶猛补。模拟机只要她没有碰上像牛机长那样拖后腿的队友,想不通过也比较难。只有实际飞行让她严阵以待,毕竟负责评分的是教员和局方观察员, 只要是人为考核的项目,就充满未知的变数。

当然,局方检查时间是完全不确定的,检察员也许就是某天航班中某位不起眼的乘客,在她没有注意的角落盯着她对航班每一个运行细节的处理。所以, 想要快速通过考试,考核期的每一个工作日, 她都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严阵以待。

十二月上海的天气其实还不算很冷,但凌晨起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宁佳书套上飞行夹克, 拉着箱子出门前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是凌晨四点,均温还不到5摄氏度, 哈一口气吐的都是白雾。

自从宁佳书在飞行中开始从右座挪到左座,就再也不能做从前的甩手副驾了,连床都要比从前早起半小时,天塌下来有机长顶着成为幻想, 现在的她是整架飞机的负责人, 需要比任何人都更认真地研究飞行计划、天气预报、机场环境, 还有各项天气条件下的飞机操作特点,因为在遇到任何情况时候,没有人会提醒她,就算有……

教员在开口说话之前,小本上一定已经先把分给扣了。

凌晨六点,确定飞行计划,签派员签发放行许可单后,宁佳书召集全体机组的成员开飞行准备会,布置具体准备工作。

这一回与她搭档的,是何西的乘务组,这还是她到申航后跟何西第二次合作。

不过今天大抵是她会议开始的太早,乘务长迟到了。

宁佳书开始讲了几句,何西才匆匆忙忙到门口,领结还有点儿歪:“实在抱歉,路上出了一点意外。”

只可惜,这个时段路上不堵车也不限行,除了起晚了和动作磨蹭,实在想不出还会遇到什么意外。

果然,后方教员一枚不善的眼神马上递过来。

值得一提的是,带飞宁佳书的教员,是位五十来岁的申航a类教员,姓吉。作为一个在申航执飞超过三十年的资深前辈,听说他飞行时除了起飞之外,可以全程不使用驾驶盘,仅凭油门控制、俯仰配平调整片和方向舵就能完成一次完整的飞行。

宁佳书对这项传闻的真实性充满了好奇,不过好奇归好奇,她可没胆儿让人家表演给她看,毕竟吉教员,看上去就是一副别人欠他两百万的继父脸。不过嘛,她也能理解,要是教员跟学生嬉皮笑脸,考核时候还怎么下手打分,纵观九年义务教育就知道,太平易近人的老师通常会丧失威严。

为了不踩到吉教员雷点,她刚刚收到通知时候就发动朋友圈打听了一圈,试图摸清老师性情,消息不多,但勉强够用了。

这位吉教员非常有时间观念,比起电传操纵更信任传统操纵,老婆是同一时期进申航的空姐,十多年前已经转到地面工作。老一代民航人里,还挺多空乘和机师组合成夫妻的,不像如今在择偶时相看两相厌。

宁佳书擅长察言观色,就在何西进门时,教员看她那一眼,她已经敏感地捕捉到了教员轻微的不悦。

浮躁、虚荣攀比、工作不认真,生活混乱,就像许多普通人对空乘的偏见一样,行业内也有人对部分空乘有偏见,觉得她们不如老一代空乘吃苦耐劳,眼高手低,尤其吉教员还有个优秀的老婆作对比,应该更是深有体会。

为了从教员眼中和那类好逸恶劳的年轻女孩儿区分开,她特意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这不,四点钟就起床了。

最后听各部门汇报完准备情况,宁佳书布置好工作,一群人出会议室,她马上收到了宁佳书寄过来的眼刀,伴着咬紧后槽牙的威胁:“宁佳书,你给我记住了。”

明明昨天乘电梯时候,何西百般拜托过,她俩今天是同一机组,可以搭个顺风车,宁佳书当时答应的好好的,今天却自己先来了。何西快五点钟猛然清醒,后知后觉要迟到了,下楼打了两百块钱的出租车,车上一面打粉一边描眉,这才勉强赶上。

她倒是在教员面前装了个乖,自己却被记小本上了,何西哪能不恨。

宁佳书耸肩扬眉,“我只说借你搭顺风车,可没说还负责你的叫醒业务。四点钟敲了你的门还在睡觉,难不成我得等你起床,等你化妆然后跟你一起迟到吗?”

招人恨的样子在说完这句话后看上去更欠教训了。

何西鼻子都快气歪,“又来又来!知道你为什么招人讨厌吗,你这个人每回都这样!”

宁佳书还打算再逗她,远远看霍钦从助力通道那端过来,立刻切了笑脸,挥手唤他,“机长!”

何西不屑轻嗤,两幅面孔换得还挺快。

霍钦刚落地,因为是加机组回来的,在飞机上睡了四五个小时,知道宁佳书的行程,下飞机就过来这边登机口了。飞机没有延误,两人还能说上会儿话。

看着俩人成双入对耳鬓厮磨,一起进行绕机航前检查,何西狠狠抖了抖丝巾,重新把领结系上,心里酸溜溜挤柠檬,疯狂想那个继父脸教员这时候怎么不从驾驶舱出来,好好看看这对情侣怎么在工作时间公费恋爱。

手下有小乘务员瞧她苦大仇深的样子,小声劝道:“何姐,你还没对霍机长死心啊……”

“放屁,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那您能放过手里的果汁再说话吗……看着快要被捏爆的果汁盒,小乘务默默收回目光没敢出声。

乘客们陆续登机,关闭舱门后排队等待放行。

但今天的乘客运气不大好,先是前头排队的飞机出了点意外故障,跑道属于被占用状态,后来又因为天气状况不佳,只得继续在地上排队待命。

机舱内呆了超过两个小时,空气开始有些浑浊了。这种密闭空间内迟迟不能动弹状态让不少人焦虑起来,气氛是会传染的,加上有婴儿哭闹,更是不少乘客头都炸了。

乘务们忙得团团转,又是送毯子又是倒饮料,被呼来唤去还得安抚焦躁不安的乘客们。

“小姐,能不能让那孩子别哭了……”有人拉住何西的胳膊。

后边很快有人附和:“小孩儿家长干嘛吃的,也不管管你家孩子。”

“我倒是想管,一岁不到的孩子他听得懂嘛?没看我在哄了!”孩子母亲不甘示弱。

“所以你带这么大的孩子来坐十多个小时的国际长途是想干嘛?吵得整个机舱的人不能睡觉呗。”

……

何西被吵得头都大了,示意底下的cc跟孩子妈妈沟通,把孩子抱到厨房去冲奶粉,经济舱里才勉强安静了些。

自己拿起话筒安抚,“我是本次航班的乘务长何西,请大家稍安勿躁,保持在座位上不要走动,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按铃呼叫我们的乘务,因为航班目前遇到航空管制,还在排队中,暂时无法起飞……”

“那究竟还要等多久?”

机内广播还没放下已经有人发问,何西只得赔笑:“对不起先生,这我们也不清楚,我再去帮您问问机长。”

事实上,航空公司的系统并不和空管部门系统联通,有时候连航空公司都不知道具体信息,机长也未必晓得情况,但样子还是要做的,何西端了咖啡敲开驾驶舱门。压低声音,“佳书,飞机什么时候起飞啊,舱里乱的不行。”

“我也头大,这得看区调什么时候放行啊,不行我来跟他们说。”

宁佳书拿起机长广播,大致向机舱内播报了地面情况,请求谅解。大致是机长讲话确实比乘务管用一些,机舱内的安静总算又维持了四十分钟,乘务们开始发放餐食。

“谁稀罕吃你们这点饭啊,还能不能飞,不能就开舱门让我下去,这又不是蒸馒头等发酵。”

“对不起先生,舱门已经关上了,飞机已经具备推出、滑行起飞的条件,现在不能再下飞机。”

……

乘务们左一句右一句抱歉,腰弯得快直不起来了,也不知是谁在浑浊的空气中捕捉到煤油味,立马叫来乘务组,“这机舱里怎么有煤油味?”

“该不会是飞机坏了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变身名侦探柯南分析:“肯定是飞机出了故障,还想骗我们呆在机舱里,修好才起飞!”

宁佳书第三次从驾驶舱出来跟大家解释:“大家闻到的煤油味是因为飞机由地面电源切换到apu辅助动力单电源供电,有味道是正常现象,大家不要慌张。”

“那天气明明好好的,怎么就不能起飞?”

“您现在看到机场的天气好,并不能代表航路上的天气一样好,真的实在抱歉。”

“这些空乘个个一问三不知,就会糊弄人。她们拿着工资排队倒是不着急,我们可还有事呢!”

“阿姨,飞机没推出桥口,我的机组成员都还没开始计算飞行奖金,她们和你们一样着急。”

……

宁佳书本身也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为了这份工作,她可真是用尽了全部的热情和耐性,但就算这样,也总还是会有人不满意,不过这一次,发难的是头等舱的客人。

“那怎么刚刚隔壁那架能飞,你就不能飞?”说话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充满厌烦和不耐,从座位上站起来。

宁佳书转身。

这人起身之后,抱臂看过来,压迫感就更强了。

他大概二十岁出头,身高至少有一米九,金黄色短发,脖颈挂着rapper的金链子,左臂右臂都是刺青,眉眼间带着几分暴躁的戾气,看起来就是个厉害人物。

何西凑到她耳朵边提醒:“你脾气收着点儿,我看了客户资料,这家伙是申航的vvip,后台硬得很,他要搞投诉,咱们都吃不了的兜着走,从前有个被他投诉的3号,直接禁飞了五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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