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最新的朝廷邸报抄送到胭脂郡,太守韩晗刚刚赴宴回家,本着有可能是赴鸿门宴的想法,这一顿酒只作解渴而未曾尽兴。
前脚刚入门,阿大已经从屋檐下小跑着过来,俨然一副新婚小媳妇苦等郎君,回眸顾盼间有情郎乍然出现的惊喜模样。
韩晗踉跄两步,眉头微蹙,张开双臂迎了过去,生怕对面过来的阿大因为跑的太急而摔跟头。
阿大到了跟前,一个稳刹,将邸报递了过来,“朝廷正式决定定都隆庆府,并改隆庆府城开城为尚京……”
韩晗负手背后,闲庭漫步,踩着院子里小青石板,样子倒真是欢快,嘴里念叨着“可以想到,隆庆府位置在眼下南魏版图上确实是最好的京都选址。”嘴上如是说着,心里则是另外一番计较。
隆庆府城开城在很多年前就作为南魏陪都存在过,比起选择其他地方的“毛坯房”,开城可谓已经是“精装样板房”,现在搬过去不过就是“拎包入住”,省事也能挽回些许名声。
当然开城三面环水,一面靠山,可谓是易守难攻之地,亦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至于结果还真难以预料。
韩晗无奈的摇着头,心想自己难不成真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了?怎就如此大费心思的考虑这些事情。
转念一想,胭脂郡距离南方的大泉王朝不远,有朝一日真被纳入大泉版图,倒也是条不错的后路吧。
阿大从后面追了上来,继续说道:“朝廷派往大泉谈判的礼部使团已经回来。”
“结果如何?”
“台面上的说法,南魏承认大泉为宗主国,大泉代行南魏司法、财税、外交、国防之权利,南魏军队只保留不超过十万……”
韩晗抬手打断阿大的嘚吧嘚,眉头都懒得皱了,直接骂到:“他刘臻这种条件都能答应?不如改名叫刘天真算了,娘希匹!”
阿大垂着头,听不出眼前这位公子爷真正的想法,手里捻着一直在说的那份邸报,恭声垂询。
韩晗骂了几句,冷笑一声,“罢了,罢了,还有什么消息?”
“台面上的就这么多了。”
“台面上?那就说说台面下的!”韩晗说着进了门,阿二端着茶杯过来。韩晗接了过来,走到最上首的座位坐了下来,扒拉着茶杯盖,“继续说。”
阿大从后面跟了进来,将手里的邸报给了阿二。
“公子爷,家里传了私信给你。”
“念呗。”
“老爷说必须公子你亲启。”
韩晗哦了一声,“老头子就是事情多。除了信,捡你既可以看又能说的说。”
阿大凑了上来,“也就两件事。第一件,家里希望公子不要跟这位新来的同知大人闹别扭,最好能和气生财!第二就是关于那座南岳神殿,家里认为最好也能打好关系!”
韩晗颔首,“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阿大笑到:“大事当然都写在信里了。”
韩晗抬手,仿佛赶苍蝇一般,将阿大撵了出去,开始拆信。
韩晗看的还算认真,最后还是嗤之以鼻的往桌子上一扔,懒得再鸟。
通篇的废话里,无止境的提点与警醒,韩晗眼里觉着真正可能是最重要的事情反倒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这背后的东西,韩晗果真有些看不透了。
韩家落在这样的时局里,这是要让他自己选择接下去要走的路啊。
他那老爹,还真叫人无可奈何。
……
南岳平华山上,宋就迎着朝阳醒来,这段时间他真就如同这南岳神殿的庙祝,每日准点醒来,做一套广播操舒展身体,简单的洒扫之后,对着案台上的泥塑说阵子话,跟着去往后面的临时开辟的厨房准备早饭,遇上没心思的时候,倒也简单到茶水泡饭,切蒸几片腊肉为佐,一个早上姑且就这么晃荡过去。
下午之后,翻找来解签册子,盘坐在案台跟前,掷签求姻缘富贵长生,右手臂弯处托着厚厚的解签册,一一比对。偶尔遇见读不懂的内容,便抬头斜一眼泥塑,这是将自己“不学无术”的过错算在了对方身上。
再往后的时间里,有清风撩人,有落日可看。
余霞从天边透过云层落下来,神殿前的青石广场变得耀眼起来,随着落日渐渐往山那边降去,温柔的光线缓缓挪进门槛,映衬着案台上的泥塑,金身也就有显露出几分庄严来,宋就免不得又要挖苦几句,说到“你就是这样护持这一方山水的啊?”
说罢就坐在案台前的蒲团上,兀自笑了起来。
笑的有多蠢呢,就像自己喜欢的小姑娘转身之际还说着“释然了”,而你只能蠢蠢的笑着点头。
就是一样的蠢吧。
苏七在某一个黄昏出现,或许因为不是人潮汹涌的黄昏,所以两人没能撞个满怀。
苏七看到宋就的状态之后,还算满意,宋就也知道了他在那座小洞天里得到的东西,姑且是叫做“文胆”的某种圣人气运衍化,对于那座书院来说,这当然是顶好的东西。
不过,按照苏七的说法,他得了这份好处,自然也就承接下了某些因果,往后的日子,不定要跟那座书院闹别扭。
宋就倒也问了一句“书院不都是以理服人的么”。
苏七心情不错,应了一声,“也有不讲理的读书人啊。”
宋就哦哦两声,看着苏七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他便不再多有言语了。
苏七跟着离开,不晓得又去了哪里。
宋就百无聊赖,依旧重复着日子,也想着有天能够有人上山,求求姻缘,他也好当一回真正的庙祝嘛。
胭脂郡,跟随同知大人过来的各路人马紧锣密鼓的投入了“建设”之中,韩太守的门槛就从来没有空过一天,来访的人实在太多,他便也学着称起病来。
还真是好的不学,坏的不学就会。
身在局中,有些事情又何至于一句“身不由己”。
胭脂郡往南的路上,一袭白衣款款而行,身周人来人往,这人却似乎不存在一般,无人看他一眼。
若有学艺不精的好事家伙,不定又要上演一处“降妖除魔”的戏码。
回头看,依依杨柳,难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