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姨有些恍惚地说着这句话,忧伤笼罩在心头,让她胸口堵得十分难受。
往事就像海浪一样,一波接着一波地涌向她的脑海,击打着她脆弱的神经。
她坚强了很久,也花了很长的时间来埋藏那段往事,可是突然有一天这样毫无防备地被人揭开那些痛苦的过往,即便是已经十几年过去,但想要真正地从那些过往中抽身出来,又岂是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兰姨,妈妈把我送给你的时候,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路兮琳很想知道,那个叫邵敏的女人,那个是她母亲的女人,当时为了丈夫而义无返顾选择弃她而去的女人,有没有对她这个女儿留下只言片语。
“她拜托我,让我好好照顾你,把你抚养成人,她还让我告你,她跟你爸爸永远爱你!”
听到“永远爱你”四个字的时候,路兮琳的眼泪忽地就流了下来,顺着眼角滑进耳边的发丝里。
有一种感情不会因为生离死别而不复存在,有一种爱,即便是阴阳相隔,也会牢牢地种在活着的人心里。
就像现在,即便路兮琳已经完全想不起来自己的父母长什么样子,可是她依旧无法在听到兰姨说,他们永远爱着自己的时候而做到无动于衷。
吸了吸鼻子,路兮琳努力地抑了情绪,又问:“那兰姨,我以前叫什么名字?习琳是他们帮我起的名吗?”
兰姨感觉到她抽泣,扭头看了看她,然后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心疼地说道:“习琳是你爸爸为你起的名字,后来他们陆续离开后,我就带着你离开了那个伤心之地。‘路兮琳’是我给你起的,‘兮琳’是为了保留你的本名,路则是我给你新加的姓氏!”
“习琳……习琳……”路兮琳喃喃地重复了两声。
“兰姨,那他们葬在什么地方的?”片刻,路兮琳调节了一下情绪又继续问。
兰姨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应道:“回头我带你去好吗?”
“好!”
“你真的打算让大军跟你回市里去?”路兮琳声音落下,兰姨又反问起她来。
路兮琳眨眨眼,有些不解。
“嗯,怎么了兰姨?”
“没什么……”兰姨有些无奈,“只是你们毕竟十几年没见,以前你爸还在的时候,两兄弟一个在城里打工一个在老家务农,也没多深情厚谊,所以我是怕……”
怕什么?其实一时间兰姨自己也说不出来,所以她没有把话说完,而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路兮琳没那么多心思,显得不以为意。
“兰姨,你就别担心了。一开始的时候我也挺怕的,怕他是骗子,可是你都确认了他是我叔叔,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呀?我也就是想带他们玩儿两天,他们难得来一趟。带他们玩过了,我就送他们回老家!”
路兮琳都这么说了,兰姨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路兮琳便和习大军夫妻二人离开去了车站。
兰姨把他们送到站里,趁着路兮琳买票的时候,兰姨忍不住冷冷地对习大军说道:“不管你心里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安的什么心,你最好早点回你的老家去,少打扰琳琳的生活!”
习大军瞟了她一眼,笑道:“你这么急着赶我走,到底是怕我打扰琳琳,还是怕自己那点儿事儿包不住啊?再说哩,咱琳琳接待我跟她婶子,你操的啥心?总之我跟你说,只要你不碍手碍脚的,我保证帮你把你的秘密烂在肚子了!要不然,你在琳琳心里的光辉形象,我可就真不敢保证了,想想琳琳要是知道,这个疼她爱她十几年的女人,一副慈爱的模样却只是一个假象的时候,看你还有啥脸见琳琳!”
一席话,说得兰姨脸色僵硬又难看,而她刚要动怒,路兮琳买了票过来。
“还有十分钟!”她把票递给习大军和素琴,笑着说道。
习大军恢复憨厚之色,兰姨也只能敛去了那抹怒意,一切看起来都再正常不过。
几人在候车厅里坐了一会儿,路兮琳便带着习大军和素琴检查进了站。
进站前,兰姨担忧地看了一眼路兮琳,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上车后,路兮琳便马上给贺文渊打了个电话。
贺文渊今天没有去公司,接到路兮琳的电话,得知她到车站的时间过后,他便掐着点去了车站。
路兮琳三人从车站出来,远远的她就看到了等在站外的贺文渊。
贺文渊也眼尖地看到了她,然后快步走到她面前,也不在乎习大军夫妻二人还在场,他便旁若无人地在路兮琳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搞得路兮琳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哎……人看着呢……”路兮琳撅撅小嘴,咕哝了一声,贺文渊才不在乎呢。
而咕哝完,路兮琳便拉了拉一旁的习大军,然后道:“叔叔,这是我先生贺文渊。”说完,又对贺文渊介绍:“这是我叔叔,还有婶婶。”
“叔叔你好,婶婶你好!”贺文渊礼貌地向二人问候,素琴听了,连忙点头微笑,却仍不说话。
至于习大军,除了一连说了好几声“好”之外,一双眼睛却是滴溜溜地打量着贺文渊,道:“瞧瞧,咱老习家的女婿果然是一表人材相貌堂堂啊,琳琳好福气好福气!”
一番夸赞,贺文渊微微一笑。
这种客套话他听得多了,也素来不会往心里去。
上车后,贺文渊便直接带着几人去了酒店。
来这里之前,他已经将酒店的事都已经安排好了,所以到了酒店后,便直接去了事先已经预订好的房间。
“叔叔婶婶,也不知道这儿的环境合不合你们的意,只能委屈一下你们,暂时先住在这儿了!”
贺文渊语气真诚,一副像是住在这里真的就让人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天知道这可是Y市最好的酒店,虽说房间不是最好最贵的房间,可是比起其它的酒店,这里的普通房间也已经是很高规格了!
习大军当然不知道这些,但是看看这房间的装修陈设,以及刚才在酒店大厅里看到的豪华,他自然清楚这儿有多昂贵,所以贺文渊一说完,他就连忙点头哈笑:“不不不,怎么会委屈,这里真是太……太好了!”
“是啊是啊,谢、谢谢!”素琴巴巴地附和,而难得开口的她却只知一个劲儿地道谢!
路兮琳听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毕竟是自己的亲人,安排住宿而已,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于是她忙道:“婶婶,一家人还说什么谢谢,你跟叔叔就好好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告诉我跟文渊!”
说完,她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贺文渊,贺文渊点头附和:“是啊,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我们就好了!”
中午,贺文渊又带习大军夫妻二人去了最好的饭店吃饭。
十几年才相见相认的亲人,对路兮琳来说意义重大,贺文渊自然也不会怠慢,这第一顿饭,自然以最高规格的标准来款待。
坐在宽敞明亮奢华的餐厅包房里,连习大军这么狡赖的人都有些无所适从,素琴就更不用说了,坐在椅子上更是犹如坐着针毡一般。
“哎……侄女婿呀,你看,这吃个饭而已,随便吃点儿就行了,不不、不用这么破费到这么好的地方来……”
要说惊讶,习大军还真的蛮惊讶的。他甚至惊讶得说话都有些结巴。
住的地方好不说,连吃饭还来这么豪华的地儿,没点儿钱可真出不了这样的手笔。
“叔叔跟兮琳十几年没见,这次难得见了面,自然应该好好庆祝,这顿饭就当是为二位揭风了!”
“这、这怎么好意思……”
习大军说着,眼底划过一丝贪婪的精光。素琴则在一旁拘谨地附声:“侄、侄女婿啊,这真是太、太让你破费了,谢……谢谢……”
比起习大军的溜口,素琴整一副农家妇人的形象,声色表神无一不带着乡里人的淳朴。
这一点跟习大军相比,显得真实得多。
路兮琳看不出来,贺文渊却是看在眼里。
“婶婶,您别客气,这是身为晚辈的我应该做的!”
贺文渊原本客套的语气在面对素琴的时候,却是温和了几分。
席间,贺文渊极尽地主之宜。尽管四个人根本吃不了多少东西,但各种美味菜肴却是置了满满一桌,以至于结束的时候,有些菜看起来都像是没有动过一样。
素琴心疼得不行,路兮琳也心疼得很,她甚至还想找服务生拿饭盒打包,但想想带回家贺文渊也未必会吃,所以最后只好作了罢。
走的时候路兮琳还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桌上的剩菜,贺文渊不经意看到她一脸可惜的模样,不由地笑了笑。
真是个傻妞,他在心里腹语!
离开饭店后,路兮琳看了一眼习大军和素琴,两人身上的衣服已经两天没换了,看起来皱巴巴的还有些发脏,于是她跟贺文渊说了一声,贺文渊便带着夫妻二人去了商场。
一番采购过后,离开商场时,路兮琳和贺文渊手上已是大包小包。
贺文渊的车就停在商场外面的马路边的停车位上,几人一起走向车子的时候,安宁正好驾车过来。
远远地看到几人,路兮琳和贺文渊正跟习大军夫妇边走边聊,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安宁没有马上下车,而是就这样坐在车里皱着眉头紧盯着几人的身影,最后目光直接落在习大军夫妇身上。
贺文渊和路兮琳边说边笑地将东西放到车的后备箱里后,又绕到前面体贴地为习大军二人拉开了车门。
看着路兮琳与贺文渊对夫妻二人的体贴,安宁收了收眉心,心中更是不免疑惑。
看那对夫妻的穿着,明显不是贺家的人,贺家的亲戚她可都见过的,那是叶家?可是叶家有这么落魄的亲戚吗?
如果不是亲戚,那贺文渊跟路兮琳怎么会对他们那般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