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远在千里外,遍地风沙的某个农场内,点着煤油灯逐字细阅的江克先,已经被转了无数弯,成功送到手上的照片与日记本给美好到了。
他其实年纪不算很大,今年也才58岁。
但因前年,除了早年牺牲在战场上的孩子们,唯一的儿子江骏也被迫害了。
打击过大,江克先不仅华发半生,整个人也消瘦的厉害。
但即使落入泥潭,他那双仿似能够看破人心的犀利眼神,也从未改变过。
就如同...他那随时都笔直的脊梁。
冒着风险过来的下属见老首长面上总算有了笑意,心里也高兴,忍不住喜道:“首长,当时将孩子交给霍啸是对的。”
其实霍啸并不是老首长下面的人,对方只是首长的小儿子江骏读军校时的同学。
还是因为董骋那孩子,才意外交的朋友,知道两人交好的还真不多。
江骏临终时,坚持要将孩子送给霍啸抚养,言说信任其人品。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江骏这个决定是对的,毕竟只要尾巴扫的干净,谁也不会查出孩子的去处。
但,到底不熟,一年两年或许会忌惮老首长的地位,不敢对孩子不好。
可时间久了呢?
并非他们小人之心,实在是谁也不知道这场浩劫还要多久。
这要是有个万一...老首长可就断了血脉。
在这个子嗣被看的极重的年代,大多人都认为没有血脉是很严重的事。
如今几年过去,除了只字片语,总算得到了更具体的信息。
看着照片上,白嫩胖乎又活泼的孩子,只要眼睛没瞎的,都能瞧出是被精心疼爱养大的。
所以,此刻他对于霍啸一家那是除了感激,再无旁的情绪。
江克先正看到日记本上写道,果果那孩子嘴馋偷吃了颗红辣椒,蹦跳着说嘴巴里面炸爆米花,闻言只是轻“嗯!”了声,就继续往下翻。
见状,那下属便不再打扰,以防万一,这些照片与日记本,他是要带走的,如今叫老首长仔细瞧瞧也好。
只是,几分钟后,下属似是想起什么般,又问:“首长,咱们要给霍啸使使劲儿吗?”
话虽说的含糊,但江克先听懂了,他头也不抬,只语气平淡说:“霍啸自己就是个本事的,且29岁的正团已经足够优秀,眼下咱们再去添火,太出头反而害了他...不急,总有机会的。”
闻言,下属顿时激动起来,搓着手不敢相信:“老首长,您是说...”
江克先又翻了一页:“最多五年。”
今天是星期天。
蔺葶与霍啸都休息。
因为正好赶上了胡秀生日。
所以,霍啸就去了市里提缝纫机。
怕自己露馅的蔺葶,便一手一个牵着龙凤胎,去了顾芳家里串门子。
顾芳是知道葶葶给婆婆准备礼物这事的。
她先稀罕了下龙凤胎,又给拿了好几种吃食,才坐下聊起八卦来。
比如某某老师上班的时候放了个屁,熏的办公室里的其余老师不好意思说,更不好意思走,只能装作什么也没法生的,吃下哑巴亏。
比如昨天刘政委难得对他的娇娇妻子文慧发了火,有人闲说是文慧私底下收了什么,不过这话没有证据,不知真假。
又比如刘文艳前些日子给了蔺葶好脸色,这几天又拉了下来,好多人认为她当时应是看上蔺伟了,只是没想到美男子来去匆匆,转眼就回老家去了。
蔺葶没有将二哥被特招的事情告诉任何人,毕竟还没板上钉钉。
但她真没听说过刘文艳看上二哥这事,眼下得知难免狐疑:“不能吧?她不是还追着曹文泽曹营长吗?”
顾芳白了好友一眼:“那你是少见多怪,还不许人家货比三家吗?”
蔺葶...
蔺葶捏了捏眉心:“算了,管她怎么想,倒是你,你的荣轩哥没回来?”
提到这个,顾芳又有些羡慕好朋友天天能见到丈夫,想要个孩子都困难:“他忙着呢,最近春季新兵报到,训练任务重,我都不好意思去找他。”
蔺葶笑着打趣:“那是,咱们芳芳多体贴。”
顾芳哈哈笑:“我也这么觉得,都要被自己感动了。”
两人说说笑笑,天南地北的闲扯。
待时钟走到上午十点半,蔺葶想着要不要先回去陪婆婆一起做饭时,大院里就突然喧哗了起来。
顾芳也听到了,赶紧起身:“走走走,肯定是你家霍团长回来了。”
说着,还急急去拉蔺葶...
的确是缝纫机回来了。
平静了半个月的部队家属院,也再次热闹了起来。
盖因这么一会儿功夫,大家伙儿全都知道了,作为儿媳的蔺葶,居然在婆婆生日这天,给买了架缝纫机。
其实对于家属院里的军属们来说,缝纫机真算不上多稀罕,不少人结婚的时候就拥有了。
但,还是头一回有儿媳将之作为生日礼物买给婆婆的,可不就热闹起来了!
胡秀站在门口,看着儿子与小战士从军卡上卸缝纫机,耳边听着大家各种羡慕夸赞的话,笑的合不拢嘴。
且,嘴皮子肉眼可见的利索了起来,谁问都不吝分享儿媳的各种好。
听的赶回来的蔺葶没能扛住,红着耳根躲进了厨房里。
她得抓紧时间揉面,回头再让霍啸亲手给他妈做长寿面。
就在蔺葶熟练的将面粉揉成面团,准备用擀面杖摊平时,外头总算清净了下来。
又过了几分钟,霍啸就系着围裙进了厨房。
蔺葶朝着人笑了笑,转身准备将位置让出来。
就见男人一边洗手,一边佯装无意般说了句:“我是5月5日生的,还有两个星期。”
蔺葶...
进来厨房拿开水瓶的胡秀好笑纠正:“多大个人了,咋还不分阴历阳历?你是阴历5月5,咋就只剩下2个星期咧?还有两个多月呢。”
蔺葶...
霍啸试图努力:“我可以过两个生日。”
胡秀...
蔺葶...
第43章
五月初。
在晚春与初夏之间。
焦虑不安的房翠花,总算等来了文工团的特招通知书。
待恭喜她的老师们全都离开后,房翠花又揣着通知书,偷偷寻了改变她命运的蔺老师。
“你是说,要让老师帮你保管通知书。”蔺葶有些讶异,不过想到房水根两口子的为人,倒也不算很奇怪。
自从认识到父母不喜欢她,甚至厌恶她跟妹妹后,房翠花便急速成长了起来,她无比清醒自己此时在做什么:“还得等十天才能离家,我...不信我爸妈。”
话落,因为有老师们的暗中补贴,气色好了些的小姑娘抿了抿唇,又小声加了句:“之前老师们给我的衣服,全被我妈偷偷剪了,我爸看到也没说什么。”
蔺葶皱眉,她真不知道还有这事,虽说有些父母不爱子女,但这般极端,甚至厌恶的还是少数。
怪不得,怪不得这些日子,房同学除了偶尔穿着去考核的那套衣服外,其余大多时间,依旧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褂子,与尿素袋做成的裤子。
她还以为,小姑娘是舍不得穿。
思及此,蔺葶爽快的接过对方手上的通知书,答应帮忙保管后,又问:“老师可以做个家访,需要我跟你爸妈谈一谈吗?”
知道小姑娘聪明,蔺葶就又加了句:“看在老师丈夫的面子上,你爸妈应该多少能顾忌些。”
房翠花却是直接摇头:“要是知道我在外头说了什么,他们对妹妹会更不好。”
闻言,蔺葶眉头蹙的更紧,对房水根与丁飞燕两口子也越加厌恶起来。
见状,房翠花反过来安慰:“没关系的老师,往后我就能领工资了,我能养活妹妹,也能供她上学,妹妹比我聪明,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不知是不是怀孕容易多愁善感,小姑娘明明很勇敢,对未来也很有规划,蔺葶还是忍不住鼻头发酸。
最终,她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温柔道:“老师相信你,相信你能将日子过的很好。”
真温暖啊...感受着脑袋上的触感,房翠花的眸底忍不住就生出更多的依赖来,然后冲动道:“老师,您能帮我起个名字吗?”
蔺葶讶异:“我吗?”
“对,我不想要翠花这个名字了,等户口迁到文工团的时候,想顺便改名字。”说着,房翠花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老师。
见状,蔺葶弯了弯好看的桃花眼,当真应了下来:“那老师得好好想想...”
她也的确很认真,甚至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开始写写画画。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翠花看着老师送到眼前的纸张上,写着娟秀的两个字:艺童。
房艺童...吗?“老师,这名字真好听。”说到最后,被叫了十几年翠花的小姑娘,声音都哽咽了起来。
蔺葶心头软软:“艺童有很多解释,但老师希望你能朝着‘自信’与‘多才’的方向成长。”
原来名字不止好听,还带着老师对自己的期待。
房翠花...不...现在应该叫房艺童了,她眼眶含着泪水,却明媚的笑了出来:“老师,我会的,我会努力成为优秀的人。”
女孩儿真可爱,蔺葶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刚才说你妹妹很聪明,等将来有机会了,要不要也改名叫房艺灵?机灵的灵。”
这自然没有比这个建议更好的了。
房艺童又在嘴里无声咀嚼了好几次自己与妹妹的名字,才笑着朝老师鞠了个躬,然后脚步欢快的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