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没有军衔,蔺葶没有办法区分他们的职位,只得在递上介绍信后,打了个笼统的招呼:“两位领导实在对不住,没有事先通知就擅自跑过来。”
没有哭泣,没有责骂。
面对浑身狼狈,态度却意外平和礼貌的年轻女同志,赶过来的几人齐齐松了口气。
“不妨事,不妨事...来看看也好。”莫名心虚的旅长魏涛率先开口,然后又给了身后警卫员一个眼神,示意他上前接了女同志的包裹。
“对对对,弟妹来一趟也好,霍啸的东西是我收拾的,但我一个大老粗笨手笨脚,别给落下什么,你能来再好不过。”方才蔻蔻裙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每日更新最新完结文还板着脸跟旅长拍桌子的邓红军,这会儿却努力挤着笑,双手更是不自在的来回搓着。
真的牺牲了啊...
虽说部队下达了文书基本不可能出错,但得到肯定的答案,蔺葶面上还是忍不住暗淡了下。
无关其他,只是单纯希望在战场上保家卫国的英雄,都能够荣归故里。
魏涛将蔺葶面上的细微变化看在了眼里,心知她此次来,大约还抱了霍啸没出事的想法。
虽说霍啸的确没事,但他如今正在执行秘密任务,除了他与搭档老洪,也就只有上级司令员清楚。
想到这里,什么也不能说的魏涛换上笑脸:“小蔺同志一路上遭了不少罪吧?这样,咱们先安顿下来,至于其他事,等你缓缓再说怎么样?”
闻言,双腿如同灌了铅的蔺葶暗暗松了口气:“那就麻烦您了。”
“不麻烦,这都是应该的。”说着,便领着人往家属院的方向走去。
其实来探亲的家属大多住在单身宿舍,但霍啸媳妇这事有些特殊,魏涛便打算将人领给妻子照应。
而蔺葶不了解部队的规矩,只以为所有探亲人员都是这般安排,便毫无异议的跟了上去。
家属院离门岗处很近。
没了包袱负重,走过去倒也没有很难熬。
路上两厢简单介绍了身份,又聊了几句,便远远瞧见了家属院的联排房。
也在这时候,蔺葶才知道,一直与自己寒暄的,毫无架子的中年儒雅军官居然是旅长。
而另一名身形瘦削的男人则是霍啸的直系领导邓团长。
这是蔺葶没有预料到的,她属实没想到自己的到来会让旅长与团长亲自接待。
受宠若惊的同时,也很快明白应该是霍啸的原因。
她想,那人...大抵比她以为的还要优秀很多吧。
“小蔺同志,到了。”
蔺葶从思绪中回神,跟在魏旅长身后进屋。
旅长家的房子并不似后世电视剧中标配的两层小楼,而是典型的人字头三间砖瓦房。
不过屋内刷了石灰粉,加之家具整齐,瞧着倒也干净整洁。
经过几天的折腾,再加上有意将自身弄得埋汰不起眼,如今满是灰尘的布鞋落在用青石铺设的地板上,蔺葶多少有些后悔。
后悔自己应该在最后一站时,寻个招待所好好拾掇一番。
不过这样的心思也只起了一瞬便打消了,没有什么比自身的安全更重要。
只是面对招待自己坐去沙发上的旅长夫人时,她到底还是有些不自在,顶着滚烫的耳根拒绝:“不用,我浑身风尘,坐凳子就行了。”
说着,担心嫂子硬拉自己,蔺葶直接在不远处的木凳上坐定,又腼腆道:“打搅嫂子了。”
这是心里话,若不是万不得已,她是真不想来这一趟。
累掉半条命不说,还给旁人添了不少麻烦。
“什么打搅不打搅的?咱们部队啊,就是个大家庭,你是霍啸的媳妇,那就是嫂子的实在妹子,可别拘束,把这当成自己家。”瞧出她的不自在,旅长夫人赵凤英也没坚持,笑着安抚两句,便转身去冲了杯麦乳精。
心里则对蓬头垢面,形容狼狈的姑娘佩服万分。
这一路上有多艰难她最是清楚,千里迢迢的,小蔺怕是吃了不少苦。
想来,心底也是欢喜霍啸的。
思及此,将麦乳精递过去,得到对方一个腼腆的“谢谢”后,年龄可以当蔺葶妈妈的赵凤英心里更是怜惜了几分。
魏涛在不远处的沙发上落座,见状也温声安抚:“你嫂子说的对,小蔺同志有什么困难直接说,能帮组织上一定会帮。”
邓红军也连连点头。
坦白说,这话叫蔺葶有些心动。
也没什么大的请求,就是希望回程时,能借领导的名义买张卧铺票。
不过眼下还不好开口,所以她只是捧着麦乳精浅笑:“谢谢领导。”
“行了,小蔺这边有我呢,你们赶紧该干嘛干嘛去,有什么事也得等人歇息好了再说。”赵凤英到底是女同志,心思细,瞧出蔺葶狼狈下的不自在与疲惫,心知她这会儿定然想要洗漱睡觉,干脆直接动手撵人。
魏涛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便顺势出了门。
只是再走出一段距离后,拉住欲要回家,让妻子过来照顾着些的邓红军,小声吩咐道:“老邓,你给霍啸村里去个电话,报个平安,再核实下蔺葶同志的样貌。”
邓红军皱眉:“旅长是说这姑娘有问题?”
这么说来,是有些太平静了。
从前战士牺牲,但凡有家人寻过来,不是哭的伤心欲绝,就是骂骂咧咧想多要些抚恤金,这位叫蔺葶的女同志的确平静过头了。
不过转念又想,霍啸牺牲都快四个月了,缓和过来也说得过去。
魏涛摇头:“别乱想,就是去电话问个安心。”
他只是谨慎惯了,霍啸那边不能有任何闪失。
闻言,邓红军没有再问什么,应了声,便掉头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而魏涛,看着对方快步离开,这才与赶过来的搭档老洪对视了一眼。
小心使得万年船!
但愿是他们多疑了。
第4章
另一边。
将碍事的男人们撵了出去,赵凤英便提议:“小蔺饿不饿?饿的话嫂子给你做个疙瘩汤垫垫,不饿咱就先去洗澡。”
赵凤英五十岁上下的年纪,留了一头齐耳胡兰头,气质偏严肃干练。
但与蔺葶沟通时,不管是语气还是眼神,都是温和亲近的。
也因为这份近乎体贴的态度,叫厚颜不请自来的蔺葶渐渐放松了下来:“...我想先洗澡。”她都臭了。
“噗...我猜也是,不过你这样打扮是对的,一个女同志上路,埋汰些安全,没什么不好意思。”赵凤英这辈子见过太多人,只这么一会儿功夫,便大概琢磨出霍啸媳妇是个什么性子。
瞧着土气不起眼,内里却是个斯文讲究的,如今这般埋汰,的确为难了些。
当然,赵凤英对于蔺葶外貌的评价很快就被打破了...
下午一点多。
浴室里没有旁人。
两人边聊天边梳洗。
但很快,赵凤英就止住了话题。
她盯着身旁大变了模样的姑娘,眼底全是惊艳与愕然。
坦白说,初见时,她对于蔺葶产生的好感,更多是对方不远千里领取丈夫遗物的行为。
还有小姑娘细声慢语的谈吐,与内秀斯文的举止。
当然,肯定也少不了同为军嫂的理解与怜惜。
所以,哪怕小姑娘的容貌并不出彩,赵凤英也没觉得有什么。
毕竟到了她这个年纪,品性比容貌重要多了。
但这一刻,看着洗净头脸的姑娘,赵凤英第一次觉得语塞。
还是蔺葶见对方突然闭了口,直愣愣的盯着自己,才后知后觉的摸了下脸,笑着解释:“之前脸上涂了药水。”
赵凤英呐呐:“看出来了。”说着,她又扫了眼对方窈窕的身段,与莹白的肤色,心底更觉惊艳。
蔺葶正往头上抹肥皂沫,见嫂子还看着自己,以为她好奇,便又解释了句:“药水就是草药汁水,不伤皮肤,遇水就能洗掉,从前...上学那会儿得坐火车,家里不放心,就请村里的赤脚医生给调了草药汁。”
也幸亏原身出来的时候带上了药水,不然这样混乱的时代,蔺葶绝对不敢乱跑。
浴室里水雾弥漫,隔着朦胧薄纱,乌发雪肤的姑娘瞧着更漂亮了几分,又盯着人稀罕了好一会儿,赵凤英才赞同道:“你家人的做法是对的,嫂子这把年纪,也算见过世面,还真没见过你这般好相貌的,出门在外可不得遮掩遮掩。”
这话太过夸赞了,蔺葶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干脆露出一个略腼腆的笑,便继续搓洗长发。
小十天没洗头,又没个正经洗发水,实在不好打理。
而赵凤英也才反应过来,小蔺方才说从前坐火车上学的事,她恍然:“想起来了,我家老魏从前说过,你还是大学生咧。”
闻言,思及原身的遗憾,蔺葶抿了抿唇:“只读了两年,没有毕业证,算不上大学生。”
“怎么不算?”政策方面的问题赵凤英不好质疑,但能够考上大学就很有本事了。
这么看来,这般品貌俱佳的优秀姑娘,若霍啸没出事,真真算的上天作之合了。
想到这里,赵凤英心中郁郁,一时也没了闲聊的心情,闷头收拾起自己...
洗完澡,又就着浴室的热水洗了衣服。
等回到家属院,吃了碗嫂子给下的面疙瘩汤,蔺葶便在对方的催促下,进了次卧休息。
她也的确撑不住了,躺在柔软的被窝中,没几秒就睡了过去。
自然也不会知道,在她睡着后,魏旅长火急火燎赶回来,重新核对了她洗去药汁的容貌。
更不知道,因为她的到来,部队里的很多军人已经自发组织起了捐款活动。
翌日。
蔺葶是被起床号叫醒的。
她在温暖的被窝里茫然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