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李丹青倒是睡得踏实,算得上是这半个月睡得最为舒坦的一觉。
醒来之后,天色放亮,李世子一看天外,恐怕已经过了辰时。
他暗暗奇怪为何周秋申今日为何未有将他叫醒,毕竟以往这位老管家都会准时叫醒他的。
李丹青心底泛着嘀咕,但还是在第一时间坐起了身子,于屋中洗漱一番后,伸了个懒腰便推开了房门。
他们的住所都位于世子府的中庭,旁边是李世子的书房,对面就是众人的居所。
以往这个时候,对面的厢房中大抵可以看到众人在那处打打闹闹,就算没有,也多少能听到一些嬉笑声,但今日这中庭却是出奇的冷清,除了深秋的阵阵风声外,便听不到任何响动。
“这人都去哪里了?”李丹青在心底泛着嘀咕,这样想着迈步走向外院,推开门,外院依旧冷清,也不见众人的踪迹。
“奇了怪了,这些家伙昨天还信誓旦旦的说要与本世子同生死,共存亡,怎么今天全都不见人了,这就怯战逃了?”李世子这般说道。
而这时一旁的房门却忽然被人推开,却是薛云正端着一碗米粥走了出来,见了李丹青,他咧嘴一笑言道:“你可算醒了,来吃饭吧。”
说着,他将手里的碗放在了亭台旁的石桌上,又麻溜的从一旁寻来了筷子,又端来一碗热腾腾的包子放在一旁,然后便笑呵呵的看着李丹青,神情热络。
只是当他看向李世子的时候,李世子却一脸古怪的盯着他。
“怎么了?”薛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在那时问道。
“所以言真说的果然没错!”李丹青却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在那时惊声说道。
大抵是李世子的表现太过于一惊一乍,以至于薛云都被吓了一跳,他没好气的白了李丹青一眼反问道:“你是有什么毛病不是?言真说的什么?”
“还能说什么?说你觊觎本世子的美色,从加入大风院那时起便对本世子图谋不轨!”李丹青一脸认真的言道。
本以为李世子会说出些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的薛云闻言,一阵头大,他言道:“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言真现在是一天比一天没有正形,你是一天比一天喜欢胡言乱语,你们当真挺配的。”
这样说着,薛云还不忘朝着李世子竖起大拇指,算是夸赞。
李丹青却好似听不出薛云嘴里的嘲弄之意,一本正经的继续道:“那你怎么解释,今日这府中人去楼空,你却留在这府里,还给我准备了这么一桌子饭菜,有道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看你就是图谋不轨!”
薛云翻了个白眼:“他们都去军中帮忙了,看你这些日子累得不清,所以没人叫你,我也是负责打理院中的财物,故而去得晚了,你要是再多睡一会,说不得我也出门了。”
“况且,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我家宁绣不比你漂亮千百倍,放着那么好的姑娘不要,垂涎你个大老爷们,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啊?”
李丹青一时哑口无言,他歪着头想了想,大抵是找不出什么词来反驳对方,只能悻悻的说了声:“也对。”
旋即便长舒一口气,似乎是放下了心来,便坐到了亭台的石桌前,吃了起来。
薛云有些好笑的看着李丹青,也不知从哪里寻来一个酒壶,坐在一旁饮下一口,旋即道:“经历了这么多事,你倒是一点没变,还是以前那不着调的模样。”
李丹青喝下一口清粥瞟了一眼一脸感叹之色的薛云,说道:“你不还和以前一样,喜欢装模作样吗?”
薛云倒是并没有因为李丹青的嘲弄而露出半点恼怒之色,他咧嘴一笑,说道:“以前是装的,可现在却是真的有些担心了。”
“担心?担心什么?怕死啊!?”李丹青好似发现了新大陆,顿时来了兴致,凑了过去。
要知道以往在大风院时,薛云这家伙可是抢尽了自己的风头,要是能得来点对方不好的事情,倒是可以稍稍满足些许李世子心头的恶趣味。
薛云看了李丹青一眼,反问道:“难道你不怕死?”
“倒也不是不怕,只是老头子让我做的事情,我总归要替他做了,不然到了泉下,他揍起我来,本世子可遭不住。”李丹青耸了耸肩膀悻悻言道。
薛云却道:“你这人老是这样,明明是自己想做,却总喜欢拿别人作为理由,大方承认自己是个忧国忧民的人,很难吗?”
听闻这话的李丹青李丹青想了想,却说道:“确实很难。”
“姬齐那混蛋杀了我家老头子,我现在却在为他守江山,这事,说实话,我挺别扭的。”李丹青说得一本正经。
薛云一愣,倒是未有想到这茬,他皱着眉头设身处地的想了想,然后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确实挺别扭。”
“可这么别扭为何还要做?难不成是因为姬师妃?”
“要说这希温君、夏司命,甚至言真宋桐儿,比起姬师妃也不差多少,犯得着为了一枝花,而拼上性命吗?”
“本世子虽然喜欢漂亮姑娘,可还没到为了美色命都不要的地步,那可不是君子所为,本世子是心软,你看武阳城外的流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哪还有半点人样,老头子见不得这场景,这一点我随他,也见不得,更何况,那四十万死在龙武关的白狼军可是老头子的心头肉,掌中宝,对他们,他可比我这亲儿子还要亲,这仇总归不能不报吧?所以,于情于理,这事,我都得去做。”李丹青摇了摇头,苦笑言道。
说罢这话,他又是一顿,忽然看向薛云,眉头一挑的说道:“倒是你,你来瞎参和些什么,不如带着宁绣快些滚蛋,留在这里碍本世子的眼,回囚龙山去,关上门,和宁绣生上一堆胖娃娃岂不美哉。”
面对李丹青的调侃,薛云却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事啊,就是我愿意,绣儿那脾气,怕是也不会答应。”
“我啊,是怕死,可更怕被她瞧不起。”
李丹青倒是听出了此刻薛云所言,不再有之前的调侃之意,反倒是句句由衷,他忽然来了兴致,一口将手里的包子塞到嘴里,旋即又问道:“这就奇了个怪了。”
“你说以前,在应水郡的时候,幽云四十万大军,咱们手里才几万人,怎么也不见你说句怕字,反倒到了现在,却一副优柔寡断的模样。”
薛云一愣,他认真的想了想,这才说道:“那时候,我孤身一人,虽说与绣儿有些情意,但毕竟还未到那一步,前半生我都想着查出永生殿的底细,报父母的仇,后来倒是摸清了永生殿的门路,朝廷一阵清缴,我以为也算是报了大仇,无牵无挂,反倒洒脱。”
“如今与绣儿成了亲,在囚龙山过了些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日子,舍不得的东西忽然变得多了起来,所以就忽然怕死了起来。”
“想着这要是死了,就再也见不到那张脸了,不能陪她修行,不能陪她吃饭,不能在床边看着她……”
薛云说得甚是惆怅,可听到这里的李丹青却赶忙伸手拦住了对方。
“咳咳。这就差不多了,再说下去,可就少儿不宜了……”李丹青这样言道。
薛云倒是不以为意,仰头又饮下一口酒,旋即将酒壶递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李丹青摆了摆手说道:“今日的事情多着呢,本世子要保持清醒。”
薛云倒也洒脱,未有多劝,只是问道:“你呢?你世子府漂亮的姑娘可多着呢?你就不怕自己死了,就见不着她们呢?你舍得吗?”
“自然是舍不得,可这一仗,能救的是更多的漂亮姑娘,又怎么不划算呢?”李丹青却云淡风轻的说道。
薛云也知道这家伙的嘴里,十句话,能有一句是真的就算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他也不去多言,只是淡淡一笑,旋即自顾自的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而后便站起了身子。
他看了一眼已经吃饱喝足的李丹青,说道:“既如此,那咱们就走吧,今日好好干一些,你能救的姑娘就多一些,这可是件大事,马虎不得。”
李世子闻言,也不讲究,伸手抹了抹自己嘴,也站起身子,笑道:“有道理,是该出发了。”
薛云见状,正要跟上李丹青,却忽然像是响起了什么,又问道:“对了,有一件事情我一直觉得挺奇怪的。”
“当年龙武关上不是号称有六十万白狼军吗?这次说是白狼军尽数战死,可剩下的二十万哪去了?”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看向对方言道:“不是被朝廷分开打散,编入各个军部了吗?这事可不是什么秘密。”
“那当初在幽云时,从各地驰援来的白狼军,也没有二十万之数啊,他们好像都只是些退伍的老兵。”薛云皱着眉头说道。
“哪又如何?”李丹青笑呵呵的问道。
薛云看着一脸笑容的李丹青,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但却没有点破,只是摆了摆手道:“没什么。”
……
李丹青与薛云来到军营时,军营中的场景让也算是见惯了大世面的李世子一时间也有些发愣。
军营大帐前的空地上,各种物资堆积如山。
米粮军械不一而足。
而军营门口,更是站满了提着各种事物的百姓,由公孙止带着一群甲士在那处清点货物,一旁刘言真宋桐儿等人也在帮忙打理。
几百号人一同忙活着,却还是有几分应接不暇的味道。
于此同时的另一边,周秋申与鹿书德也在清点中军营中堆积成小山的物资,一边指挥着军中的甲士,将这些物资收纳归库,忙得亦是热火朝天。
见李丹青到来,一旁的公孙止赶忙放下了手上的伙计,走了过来,一脸兴奋的看向李丹青言道:“世子!你可算来了!今日这前来募捐的百姓可是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啊!”
“咱们得来的物资数量不少,恐怕还得再抽调千人的士兵,才能跟上进度。”
李丹青看得此刻,这个男人是打心眼里的高兴,他笑了笑言道:“有需要就尽管调配,虽说部队的磨合重要,但我们现在确实缺少粮草物资,能多接手一点物资都是好事。”
“对了,得来的物资,你可有统计到底有多少了?”
公孙闻言赶忙应道,数量有些庞大,加上种类各异,统计还需要时间,不过大宗的捐赠大抵已经算出了大概:“银两共计二十七万两,米粮共计四万六千石,军械的话,武器三千于把,但有武器铺已经从我这里接手了一批箭支的订单,价格便宜,算是半捐半买吧,还有各种药草数量也不少,不过我尚且还未来得及统计。”
李丹青也有些惊讶,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尽收收到了数量如此庞大的捐赠。
他暗暗点了点头,但还是随即说道:“这些捐赠的数量确实庞大,但我们所需要的的物资缺口依旧不少,就拿粮草而言,二十万大军一日就得消耗四千石,四万多石的捐赠听上去数量不菲,可实际上,也就是十来天的消耗量,况且我们还要募兵,粮草的消耗会更加巨大,还是得从各方面入手,龙象府那边你联系了吗?”
公孙止连连点头,听闻李丹青的询问更是赶忙应道:“一早我就去见过夏侯府主了,夏侯府主保证粮草的供应不会出现纰漏。”
“龙象府粮草充足,这些倒是可以相信夏侯伯阳。”李丹青对于这样回答还算是满意。
而公孙止却又在那时接着说道:“虽然粮草方面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可……”
“可军中战马短缺,如今的二十万大军,战马却不足两万,若是据城而守倒是无碍,可如果要与辽人正面交锋,战马的数量就极为重要,据我所知辽人八十万大军尽数配备上等的战马,机动性远非补兵能够比拟,况且如果那日楚庞所言非虚,真的有那般诡异的阴兵存在的话,战马的机动性也将是我们对抗那些阴兵重要保障。”
李丹青倒也明白对方所言非虚,他点了点头,说道:“战马确实昂贵,整个武阳朝能与辽人的黑龙骏媲美的战马也只有产自南疆的赤云骑了,不过我听闻赤云骑价格昂贵,每一匹都价值百两往上,咱们手中的银钱,恐怕也只够买来几千匹之数,相比于此,缺口还是很大。”
“嗯。”说道这里,公孙止的脸色也略微有些难看。
“不仅战马上,大良司那边对于我们定做的一些军械上的报价也极为昂贵,他们与项略文素有勾结,是这儿八经的太子党,世子昨日之举虽然震慑住了他们,如今又有百姓拥戴,他们不敢明面上造次,但却以缺少银两而处处为难,想要从他们手里寻到帮助大抵是不可能的。”
李丹青笑了笑言道:“本就不是一路人,他们能作壁上观已经不错了,想要他们帮助,更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不过终究是老实了起来,我也不好逼迫得太紧,由他们去吧,咱们再想想办法。”
“对了,募兵的事,怎么样了?”
公孙止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赶忙又言道:“已经在武阳城里设立了几个地点,也陆陆续续有些参与者,但具体有多少人,我还没有来得及去统计。”
“嗯……”李丹青再次点了点头,他暗暗盘算着种种事件,如今摆在大军面前的最当务之急的无非三件事情,其一是军械,其二是征兵,其三是战马。
而三者除开征兵之外,其余二者的麻烦归根结底,其实也就只是一件事情而已——没钱。
李丹青大抵也没有想到,曾经可以一夜花出数万两银子的自己,有一天也真的会有这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窘境。
而越是到这时,李世子便越是不由得再心底暗暗想着,要是金流香在,那就好了。
那个姑娘在这方面的手腕远超出李丹青数倍不止,若是有她在,想来她多少是能想出些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的。
“院长!”而就在这时,宋桐儿与刘言真却忽然快步走了过来。
看着二人一脸激动的模样,李丹青有些奇怪:“怎么了?”
“还记得昨日我给你说的事情吗?一个商会的掌柜询问我们现在短缺的物质,我给他罗列了一些,重点提了关于战马数量的问题,他今日就真的带着战马来了。”宋桐儿脸色通红的言道,显然极为兴奋。
李丹青闻言也笑了笑:“是吗,带我去见见他。”
李丹青倒是并不认为对方捐赠的战马能满足大军的需求,想要通过骑兵对辽人起到些许牵制作用,他们起码得有五万以上的骑兵,但现在的缺口依然有三万之巨,如此算来,差的便是足足三百万两银子,这数目哪怕是武阳皇室都拿不出来,李丹青自然不会对一个商会老板抱有太多的希望。
但毕竟别人的心意在,李丹青出于礼节还是得见上一面的。
刘言真与宋桐儿闻言点了点头,便赶忙在前方引路,李丹青一边跟着二人走着一边随口问道:“对了,这位掌柜带了多少战马来?”
刘言真闻言伸出了三根手指在李丹青的面前比划了一番。
“三百吗?也算不错了,这位掌柜有心了。”李丹青如此言道。
这可就是足足三万两银子,不是什么小数目了,算起来已经算是他们接受到的最大一笔的捐赠了。
可刘言真却在这时皱了皱眉头,没好气的言道:“什么三百!”
“是三千!而且那掌柜说了,这只是前数,后面还有一万多匹战马,会陆陆续续的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