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一挥,大袖一摆,空青重重地摔落在地,花敛寒哪还有初时的温婉可人,  悠悠启眼,嘴角噙着一抹不及深处的笑。
空青昏死过去的最后一眼就是花敛寒玉面皎皎,含着那似是而非的笑。
花敛寒看也不看躺在地上的空青一眼,理了理衣袖。
“壁上观的那位,还请现身。”花敛寒斜睨屋外一处,冷冷道。
一片纯白衣角飘忽而至。
花敛寒凝眸望去,即便身居谷中经年,不知人间世故,也觉得这人的皮相是极佳的。
目若点漆,眉如墨成,肤白似莹玉,身形峻拔,如猗猗修竹。扇形镂空金冠玉簪轻绾,里着霁白深衣,外披浅灰色纱质大氅,上有洒线织成的竹纹,宫绦上系着无暇琼佩。他长身玉立,清风徐来,广袖交领烈烈扬扬,恍似要登仙临去。只觉得风雅蕴藉,当是列松如翠,积石如玉。
花敛寒微微撇了嘴,穿得真骚包。
“我道今日如此热闹,想来谷中的禁制破了。想必,是阁下所为吧。”花敛寒道。
“是。”那男子含笑温润。
“我看你通身气息澄净无垢,必然不会与我等妖物为伍。”
“姑娘眉目清澈,不是妖物。更何况天地氤氤,万物淳生,世间草木,一虫一芥子都有其存在的道理。”语气颇为真挚。
花敛寒只觉得这番话宽慰得莫名其妙,但禁制已破,也没有理由萦逗了,恨不得早点逃离这个地方。索性躬身作揖,大方一拜。
“多谢公子解下禁制,花敛寒不胜感激,若他年有事相助,定不推辞。”
“花敛寒,敛寒。”那男子喃喃似在咀啜名字。
顿了顿才道:“我叫苏清珩。”
“公子人如其名,果真是无暇美玉。”花敛寒赞道。
“姑娘谬赞了。”苏清珩道。
“我见谷中风景钟灵毓秀,是游玩的佳处,就顺手破除了禁制。”
花敛寒自然是不信的,但这件事于她只有好处,就遑论他到底有何目的了。
她一颔首,好像相信了苏清珩这番话。
“禁制已破除,姑娘往后有何打算?”苏清珩眸中若含星辰,盯着花敛寒,语气颇为关切。
花敛寒被他热切的目光看得有些不适感,压下心头异样,勾起菱唇:“我孑然一身,无拘无束惯了,自是走马无疆,信手而游吧。”
“哦?如此啊。”
花敛寒错觉他的语气中微微带着失落感,但也无所谓了。
“日后我与姑娘还会有缘再见的。”苏清珩也不知为何如此笃定。
他解下宫绦上佩带的琼佩,伸手递向花敛寒笑道:“这玉佩注入我的心法,可掩去通身气息,如凡尘人一般。”
花敛寒迟疑了一瞬,伸手接过,指尖触碰到苏清珩手掌,苏清珩心中还未待升起缱绻,花敛寒就收回了手。提着玉佩细瞧,阳光下通泽玉秀,纯净琉璃,泛着莹莹辉光。
此人术法高深,花敛寒只是身居谷中一个不入流的妖,缘何对她殷切关照,她也不愿细想,反正这玉佩对她来说只有好处。
花敛寒眸中漾起一丝笑意,将玉佩别在盈盈不堪一握的楚腰上,苏清珩看在眼里只觉得心头一窒,这玉佩曾经也别在他的腰间,如今覆在花敛寒腰肢上。
料想花敛寒不通凡俗人事,不知世间有情眷属常互送鲛帕鸾绦乃至环佩跳脱,绵绵情意皆裹含其中。苏清珩面上一热,负手偏过头去。
花敛寒想了想,无功不受禄,公子赠我玉佩,我难以报之,惟有…
苏青珩心头一热,怕她说出以身相许这样的话,喉咙一紧。
惟有赠予公子我亲手酿的花蜜,希望公子不要嫌弃。
心口有股淡淡的失落,苏清珩一挑眉道: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陈年酿造的花酿,初起封时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充盈满室,苏青珩饮了一口,只觉得齿颊生香,不是俗品。
这是什么花酿造的?苏青珩奇道。
山中百花无数,我也不知人间定名,我唤它山踌躇。花敛寒也给自己注了一杯。
山踌躇,流连忘返山间踌躇。好名字啊。苏青珩举杯啜饮赞叹。
花敛寒话锋一转:这个小道士……
苏清珩接道:无怪乎他修为浅薄,错讲你认成吸食人血的恶妖,我将他送到山脚下便好。
花敛寒颔首应下。
世间众生皆视表相深色为首,殊不知人尚有善恶之分,遑论妖呢。花敛寒突然冒出这一句。
是啊,是他们驽钝不堪。苏清珩语气似带着宠溺。
哈哈,不说了,苏兄,既已饮下花酿,就此别过吧。江湖再见。
花敛寒踮起脚尖翩飞而去了,一道光芒瞬息消失。
如此洒脱地走了,也不知是嫌这谷间太过闷了,还是避忌某人。
苏清珩望着她消失的地方,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山高水长,江湖难见,下次又是什么时候呢?我有耐心等,时间还长。
他看着桌上还残留的花酿,轻笑一声,手指摩挲着花敛寒用过的酒杯,好似在摩挲着她的红唇,眼里却清明无比。
苏清珩懒得看地上的空青,一念动,缩地成寸,转瞬来到山脚下,也不管山脚下蛇虫出没,是否会危及空青,裹着他的光晕消失,空青又是重重跌落地上。可怜的空青接二连三遭此境遇,真是流年不利。
现在的苏清珩哪还有与花敛寒谈话间温润如玉的样子,神色淡漠,径直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