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骁垂眸沉吟半晌,又看向高县尉:“高大人,对于柴青山要解散黑风寨这事儿你有什么看法?”
“黑风寨驻扎在黑风山已有十多年,名为草寇,可一直并未做过打家劫舍作奸犯科之事。若是解散,其他人倒可以宽大处理。但是半年前,传出柴青山几人是当年赤水一战中逃兵的消息。他几人草寇身份暂且不论,可逃兵之事恐怕不能善了。”
当年赤水一战乃北宋国耻,他几人的行为是耻上加耻。高县尉的话正说中了陆骁的心思。而楚辞听这话的意思显然就是要追究柴老大几个当家的责任了,那他答应老乡的该怎么办?
这个时代对于逃兵的处理方法又是什么?收监,还是砍头?
入夜后,楚辞敲响了陆骁的房门。
陆骁坐在罗汉榻上正拿着一卷兵书在灯下阅读,瞧见楚辞进来抬了抬眉,“这么晚了你不睡来找我做什么?”
陆骁只点了一盏油灯,室内的光亮有些昏暗。楚辞很想提醒他这种阅读方式很伤眼,老了以后可能得老花。略微思索了一下,求人办事儿得嘴甜,于是道:“爹,灯光微暗,这书还是白日里读吧,免得伤了眼睛。”
陆骁显得很是欣慰,收起兵书,“爹知道你有孝心,你来找爹有何事?”
楚辞想起下午问了陆飞尘关于逃兵的刑罚,结果竟然是株连三族,真是...丧心病狂。
“爹,您打算如何处理柴青山等人?”
“我已经修了书让信使送上黑风山,只要柴青山缴械投降,便不会为难于其他人。而柴青山几人当了那么些年逃兵,自是要得到应该有的惩罚。”
楚辞蹙了蹙眉,“株连三族?”
陆骁点了点头,“虽说是三族,但我翻了当年的卷宗,他们都曾是流民后来才归入的姚将军门下,所以不会有其他人受到牵连。”
“不能从轻发落吗?”
陆骁有些不悦,“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陆宝宝是陆骁的独子,楚辞决定为了老乡赌一把,没办法,他就是这么讲义气。“爹,我与柴青山的女儿柴贝贝已经成了亲。他现在是我岳丈,所以...我不能不管他。”
“你说什么?”陆骁满目震惊,“他有女儿?你还同她成亲了?”语气已经染上了怒意。
楚辞看见陆骁已经动怒,但是为了义气,他还是点头了。
陆骁骤然把手里的兵书摔在他身上,楚辞被砸的一痛,在21世纪他爸都没这么打过他,“...爹,成亲非我所愿,但是既然已成事实,我绝对不能做一个背信弃义之人。您要是生气就杀了我吧,只希望您能放柴青山等人一马。”
一段话既表明了他是被逼迫的,又展现了有情有义的一面。楚辞暗暗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他当然知道陆骁不会真的杀了他。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陆骁从榻上起身走到墙边,抽出挂在墙上的宝剑,横眉怒道:“我现在就杀了你这不肖子,从小我就教你即便陷入困境也要宁折不屈,这些话你都听到哪里去了?你身为少将,竟私自与匪徒结亲,如此不忠不孝,我陆骁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卧...槽!事态的发展不在楚辞预料之内,楚辞看着陆骁提着剑一副大义灭亲之势,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陆骁看见他竟然敢跑顿时怒意更盛,提着剑就追了上去。楚辞在前头跑,陆骁在后面追,这番动静惊动了院子里的其他人。
陆飞尘打开门就瞧见他家将军提着一柄寒剑追在他家少将军后头,少将军的动作是他这段时间以来前所未见的敏捷。
“畜牲,你给我站住!”陆骁怒吼一声。
楚辞能停下来就怪了,他又不傻,心里不禁同情陆宝宝摊上这样一爹。
陆飞尘追了上去,拉住陆骁的胳膊焦急道:“将军,您这是做什么?”
“我今天要大义灭亲,杀了这个不忠不孝之徒!”陆骁一把挥开陆飞尘的手,提着剑就要再次追上去。
陆飞尘一想就明白了,这是成亲的事儿败露了,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小腿,含泪道:“将军,您要三思啊。少将军是老太君的心头肉,若是知道您这样对待少将军她该多难过啊。还有夫人,她一定也会很伤心。”
陆飞尘知道将军最大的两个优点就是孝顺母亲和深爱妻子,果然他这么一说,将军就冷静了下来。楚辞看见陆骁停了下来也不跑了,靠在院子中央一棵树上不停地喘气。
这时,高县尉和陆宁宁也从各自的房间走了出来。
“陆将军,您这是...?”高县尉扫了一眼陆骁手中的剑,又看了一眼靠在树上喘气地楚辞,心下疑惑道这两父子大晚上在闹什么呢?
陆宁宁把陆飞尘从地上揪了起来,蹙了蹙柳眉,“爹,四哥又怎么惹您生气了?”
陆骁重重地哼了一声,一把扔掉手中的剑,抬手指了指楚辞,“你给我过来!”
陆骁坐在首座,高县尉坐在侧座,陆飞尘和陆宁宁站在一边,只有楚辞一个人可怜兮兮地跪在中央。
陆骁抬手指了指楚辞,“你身为少将知法犯法与匪盗成亲此乃不忠!你身为人子未经父母的同意与人私定终身此乃不孝!如此不忠不孝,你自己说该当何罪?”
楚辞正琢磨着怎么开脱,就见陆飞尘跪到他身旁,对着陆骁抬手抱拳道:“将军,那柴匪刚开始逼迫少将军成亲的时候,少将军是宁死不从的。只是后来柴匪拿末将的生命威胁少将军,少将军才迫不得已答应了下来。少将军绝非您口中不忠不孝之人!”
“他起初真的是宁死不从的吗”
陆飞尘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末将所言千真万确。”
高县尉坐在一边一脸的感动,感慨道:“果然虎父无犬子,少将军这种舍己为人的精神真的很另高某佩服!”
楚辞对他这种出神入化的遣词造句能力也很佩服!
舍己为人...呵呵。
“四哥,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陆宁宁走到陆骁身边扯了扯他的胳膊,“爹,四哥做这些都是迫不得已的,您千万别怪他。成亲没有经过咱家的同意,所以不算数。”
“不行!”楚辞的声音很坚定,“已经发生的事怎么能当做没有发生过,如若让我做这背信弃义之人,还不如一死了之。”说完就要捡起陆骁扔在一旁的剑抹脖子,被陆飞尘一把夺下楚辞也就顺势给他了。嘴里却喊道:“我已无颜面苟活于世,你快把剑给我!”
高县尉又是一脸的感动,“少将军果然有情有义,重诺于千金。”
“四哥,柴匪乃逃兵,这是重罪。如果你认下这门亲事,咱家也会受到牵连的。”顿了顿,又迟疑道:“还是,你喜欢上那女匪了?”看着楚辞沉默的样子,气愤道:“若云姐还在京中等你,她才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
陆宁宁话还没说完就被陆骁打断,陆骁看向楚辞道:“明日,你与我一起去一趟黑风寨。”
“陆将军,此事是否不妥?”高县尉不是很赞成,“万一...”
“高大人请放心,此事既然已经涉及到陆某的家事,陆某定是要上山一趟的。”
高县尉不再多言。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楚辞,你的小公举光环已经没有了!
☆、错认?
第二日天还未亮,陆骁和楚辞一人一马从盛溪府出来,便快马加鞭地赶往黑风寨了。
柴老大正靠坐在虎皮椅上,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纸片,拧着两道浓眉翻来覆去地看了半晌,三当家在一边嗑着瓜子幽幽道:“老大,你又不识字,能看出什么名堂?”吐掉瓜子壳,对着五当家挪了挪下巴,“给老五呗,我还想知道那陆骁写了什么呢?”
“你以为我是你,我现在已经认识不少字儿了。”柴老大嘴上不服气,却顺手把那张纸丢给五当家。心里暗想上面除了他的名字,果然他啥也不认识。
五当家捏着纸片扫了一眼,挑了挑眉总结道:“大意就是让咱哥儿几个缴械投降接受惩处,其他人宽大处理。”
“呸!”二当家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米,“咱哥儿几个又没做啥伤天害理的事儿,凭什么罚我们?”
四当家在一旁喝着茶幽幽道:“你忘了你是逃兵了?”
闻言,二当家纠正他,“不是我,是咱们!”
然后五个逃兵面面相觑了一番,三当家丢掉手里的瓜子,“逃兵要株连三族,是真的吗?”一副担忧无比的模样。
五当家挑了挑眉,无情地戳穿他的担忧,“你有三族吗”
“你也没有,瞎嘚瑟啥?”三当家不以为然。
四当家搁下茶杯:“这一天早晚要来,咱们已经做了十几年的心里准备了,所以...所以还是别想了,咱们去打马吊吧,最近手痒得很。”
打马吊这事儿简直一呼百应,几人刚准备搭桌子,又有山下的探子来报:“陆将军和陆少将军正在前往山寨的路上。”
二当家摆了摆手,继续从竹筐里倒出马吊,“咱们继续,老大去接待他就行了。”
陆骁和楚辞进了黑虎堂以后,空旷的大堂内只坐了柴老大一人,安静异常,似乎隔壁更加热闹。
柴老大将陆骁请上了上座,替他斟了一杯茶,笑笑道:“山中粗茶,不知道亲家公能不能喝得惯。”
亲家公...陆骁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也没接过那杯茶,“如果卷宗所载为真,你今年三十有四吧。”
闻言,楚辞在一旁忍不住打量了一下柴老大,这长相分明是四十三的模样。
柴老大呵呵笑了两声,摸了摸脸,“当初随便填的年纪,其实我今年三十有七。”
“我想问令千金今年贵庚?”
“年方十七,正值花朵初绽般的年纪。”目不识丁的柴老大文艺了一把。
“我能见见她吗?”
“这是当然。”柴老大看向楚辞,笑呵呵道:“贤婿,劳烦你去把贝贝叫过来一趟。”
去找老乡路上,楚辞在心里暗想老乡见到他会是什么反应呢,会不会激动地哭出来?
楚辞刚走到院子门口,瞧见站在银杏树下的二人,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白色的中衣、黑色的腰带,那柴小弟身上穿的是——跆拳道服吗?
而他的老乡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根纤细的树枝纠正他的姿势,马步冲拳、摆踢、后踢、劈腿......
楚辞的眼睛盯着柴小弟的动作,整颗心微微提了起来,带着难以言喻的悸动,看向老乡的眼神也不自觉地微妙了起来。
爱喝酒、脾气大、还会跆拳道,这些特征怎么看怎么像某人!
楚辞背着手站在门口,冲着里面的人喊了一声,“紫蔚!”
果然,老乡抬头向他看来。
哈哈,是真的!楚辞蓦地就冲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她,“真的是你!”
老乡似是怔了一下,然后推开他,皱了皱眉,“是谁?”顿了顿又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你别骗我了,你是紫蔚!”楚辞仔细地观察着她的神色,却发现没有半分异常,心里有些焦躁,“你为什么不肯承认你就是紫蔚。”
“紫蔚是谁?”老乡一脸的疑惑,“是你朋友吗?”说完又开始专注地教起柴小弟。
“姐夫,我姐姐叫贝贝,不是紫蔚。”
楚辞拉住她的胳膊,指了指柴小弟,“你在教他什么?”
“跆拳道啊!”老乡挣了挣胳膊,却发现楚辞拉得很紧,有些不悦,“说话就说话啊,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楚辞松开她仍旧不死心,“既然你会跆拳道,怎么会不知道紫蔚的名字?她是跆拳道的全国冠军。”语气带着一丝莫名的骄傲。
老乡嗤笑了一声,“那你给我说说12年伦敦奥运会中国的世界冠军都有谁,我学跆拳道是一个业余爱好,我又不要当冠军我哪知道冠军是谁?”
楚辞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能强词夺理,关键他还没有证据。“那我刚才叫紫蔚,你干嘛看我?”
老乡摊了摊手,“你突然听到声音难道不会好奇望望吗?”
好奇......
楚辞无言以对,耸着肩无力道:“不是...也好!”平复了一下心中的那抹悸动,“走吧!”
“去哪?”
“黑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