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低空飞行,墙角瓷砖都蒙了一层水汽。
沈倪回来的时候楼下已经没了闲聊的人。
她左右看看,趁着没人钻进了一楼楼道。
这样的天气,一楼比往日更让人觉得逼仄潮湿。沈倪站在101门口踌躇许久,轻轻敲了敲门。
她在心里打好腹稿,反复模拟标准微笑。
结果嘴都快僵了也没见人来开门。
沈倪心想总不会是运气这么独特,她来敲门就能碰上万年不出门的老头在这种鬼天气出门遛弯吧?
她不信邪,加重力道再敲了敲。
这次里边似乎传来动静。
沈倪重新摆上笑脸,手举到耳边模拟了好几次见面喊“爷爷好”。
门一开,里边是张板正严肃的老脸。
被称作顾老头的老头子觑她一眼,冷哼:“干吗的。”
“爷爷您好,我想问一下——”
“不知道。”
砰——
冷硬的回答和碰门声同时响起。
沈倪木在原地,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江……
以明的老年超级加倍版?
沈倪想过顾老头会比较难搞定,但没想到这么难。连跟他说上话都成了问题。
她在楼道里琢磨了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
402的门可比101的好敲多了。
才敲几下,就有人来开了门。
舒适的空调风从门缝里溜出来裹了沈倪一身,她舒适地叹了口气,赖在门框上:“下午好啊,江医生。”
江以明看她一眼,提醒:“过饭点了。”
“我不是来蹭饭的。”沈倪被空调风吹得像只树懒,语气也懒起来,“江医生,我想跟你借个东西。”
她说着眼神落在他身后。
大橘与她撞上视线,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坐定。
“借什么。”江以明问。
沈倪这边已经蹲了下来,朝里边招招手。
大橘又退两步,结果她语气一飘,向着更里边。
“小孩儿,帮姐姐一个忙。”
见着她来,江以明就猜她是来求助的。
他昨晚上跟她说的101的住客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老头平时不怎么和人来往,有次在医院恰好碰上。
他下班出来,老头往里走,突然抽了几下倒地。
这么一来一回才知道他们同住一条巷一栋楼,就在底楼101。
别人都说老头的女儿大着肚子跟人跑了。
他就一直记恨着那个年纪的年轻男人和女人,可唯独愿意跟小孩说几句话。
沈倪是挺聪明。碰了一趟壁就知道怎么凿开突破口。
她蹲在那喊小孩的时候,江以明也没反对。
小孩听到声儿就过来了,手里还抱着沈倪给他看的画本。
“你帮姐姐去敲一个爷爷家的门,可以吗?”
“好。”小孩乖乖点头。
沈倪牵着他往一楼走,路上跟他解释:“一楼的爷爷不喜欢姐姐,他可能看起来有点凶,不过应该人不坏。一会儿你就帮我敲敲门,说两句好听的。”
“好。”
“姐姐就想进去问点事情,问好了咱们就回楼上。”
不管她说什么,小孩都是那个声调:“好。”
沈倪换了种语气:“刚刚姐姐说的作战计划你明白了没?听明白得喊yes sir!”
小孩这次显得有生气许多,把手举到耳朵边学她:“yes sir。”
两人抵达101门口。
小孩按照计划上前一步敲门,沈倪等在旁边。
敲了没一会儿,顾老头冷着脸来开门。
看到门口是一孩子,他没像之前对待沈倪那样不分青红皂白把门摔上,只耷拉着眼皮,问:“你是谁家小孩?”
“爷爷好。”小孩鞠了一躬。
顾老头看着他:“我问你谁家的?”
两双眼睛互相瞪着,小孩的眼睛黑白分明,像一汪水。
顾老头甘拜下风:“你走丢了?”
老头右手撑住右腿往前挪了半步,低头仔细打量面前的孩子。
沈倪就是在这个时候从楼道闪了出来。
她换上标准笑容:“爷爷,我能跟您打听个人吗?”
顾老头看到又是她,还想摔门。
这边小孩不知什么时候攥紧了他的衣角,可怜兮兮地眨眼。
顾老头碰到阴湿天腿脚就不变,站在原地哼了一声:“什么人。”
同江以明那瞎编的那套不适用于现在。
沈倪换了个套路,说:“我刚搬到302。那房子以前的主人是我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我能跟你打听打听她吗?”
老头听到很重要三个字抬眼看她,目光在她眉眼处看了许久。
他好像拨开皑皑浓雾在看许多年以前的事,眼神失了焦点。
又好像从那里窥探到了什么,突然醒神。
“你是她什么人?”老头问。
沈倪在这件事上有自己的执着,她很倔,只说:“她是我很重要的人。”
“记不清了。”顾老头皱眉,不耐道:“都那么多年了。”
连他都记不得,那这栋楼里估计再也没有别人知道了。
沈倪免不了心急,提醒他:“她叫舒画,您再想想?”
“舒……画……”
顾老头在嘴里反复咀嚼了几遍这个名字:“小……姝?名字里确实有个姝字。那时候记得就叫她小姝。”
沈倪拿出照片递过去:“您看是她吗?”
之前电器店老板证实过照片上的像是曾经住过302的女人。
顾老头看了一会儿,没有异议:“是。”
过去的记忆像张画卷,拎着一角慢慢打开。
眼看摸到了点眉目,沈倪赶紧趁热打铁:“那您还记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什么样的人?”
老头看她一眼,自顾自道:“跟你一样喜欢笑。脾气好,说话温温柔柔。像我们这地道的南方人。”
沈倪听着权当是夸自己了。
谁知顾老头往后话锋一转:“但比你有礼貌。”
沈倪:“……”
“看起来一身书卷子气,这点跟你完全相反。”
沈倪:“…………”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今天的打扮。
依然是走在时尚前端的辣妹风,宽松吊带,破牛仔裤,还有同样破破烂烂像从垃圾堆里捡起来的黑色鸦羽吊坠。
沈倪突然非常能理解老头最初看到她时的不喜。
听他这么一说。
舒画在她脑海中的形象立体了一些。和照片上出入不大,温婉大体,浓浓的书卷气息,爱笑、脾气好,有礼貌。
怎么听都是褒义词。
沈倪有些怔愣。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破坏别人家庭?
她抿了下唇:“那个,我听说她来这的时候,是怀孕了吧?”
老头听到这俩字拉下脸:“你这小姑娘怎么问题这么多。”
“我就想问问她家里人……”
“那我怎么知道?过去这么多年的事谁还记得?”顾老头再次不耐,“我想不起来了,就记得这么多。别来烦我了。”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