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叶正平也看不起郝达这个人。
时间过得很快。等到叶家姐姐终于因菩萨指点要祈福和离时,秋林书院就开始放年假了。此时的人对于传统节日非常重视,因此学生的年假要比后世的寒假长了很多。谢瑾华和柯祺先回了问草园,他们打算在春节前后再住到庆阳侯府中去。问草园本是观赏园林,冬日寂冷,难免显得萧条了几分。
谢瑾华这么勤快的人都犯了懒,整日抱着阿黄,只想躲在暖阁内。
等庄子里送了上好的牛羊肉来时,柯祺问谢瑾华要不要宴请三位兄长。
谢三的禁足令还没有被解除,前两日叫人给谢瑾华送了信,大意是说他已经被关得发霉了,就希望谢瑾华能救救他。谢瑾华想着要是他在问草园中宴请三哥,那么三哥就有理由出来放放风了,身为牢头的大哥总要给素来乖巧的谢瑾华一个面子嘛,而且谢三是个无肉不欢的。于是谢瑾华就点了头。
柯祺就给谢府去了信。既然都请谢三了,那么意思意思地总要请下谢大、谢二,尽管两位兄长大人在年底时很忙,应该没时间赴宴。结果令柯祺没有想到的是,谢大和谢二竟然都忙里偷闲地来了。
此时已有火锅这种饮食形式,只不过名字是暖锅,轮不到穿越的柯祺去发明。
“吃暖锅要自己动手才有意思,我就做主叫下人们都退下了。”柯祺笑眯眯地说。谢家兄弟们一年到头在一起吃饭的时间很少,吃个火锅也好交流下感情。而既然是交流感情,有外人在场就不美了。
谢三吓了一跳,他根本没想到柯祺敢当着大哥的面这么说话!柯祺也太厉害了吧!
起初大家都有些放不开,但食物的香气一冲,再加上谢二、谢瑾华和柯祺都在努力地找话题,气氛渐渐活跃起来了。而既然谢大始终没斥责他们不讲规矩,好了巴掌忘了疼的谢三又开始抖了起来。
谢三还伸出了筷子,抢走了谢大看好的一块羊肉!
这羊肉是谢大放进锅子里的,他面无表情地守着它,好容易等到它正好能入口时,却被谢三抢走了!谢大又面无表情地看向谢三。谢三忍不住抖了一下,手一抖,筷子一抖,肉掉在了他的衣服上。
谢三连忙给谢大夹了一块萝卜,讨好似的说:“大哥,这块萝卜是最大的,正配得上您。”
谢大再次觉得这弟弟没法要了。他沉默地夹起萝卜,面无表情地塞进嘴里。不爱吃萝卜这事……绝对不能暴露。身为大哥,怎么会挑食?身为大哥,怎么会在年纪小得能当他儿子的弟弟面前挑食?
谢三还不知道自己又被大哥记了一笔,他的禁足期又被单方面延长了。
不过,他就算知道了,也……只能认了。
小三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见上面染了一大块油渍,苦恼地说:“这还是新做的……唉。”主要是这衣服是他娘亲手给他新做的,但当着谢大、谢四两个已经死了亲娘的兄弟的面,他没有直说。
“你用面粉加水弄成糊糊,糊在油渍的正反面,然后再将衣服放在阳光底下晒。等面粉糊晒干了,只要把面粉用手搓掉,油渍就没有了。”谢瑾华认真地说,“对了,淡盐水也能够消除衣服上的油渍。”
谢瑾华又赶紧补充了一句:“啊,三哥应该没有自己洗过衣服……那就吩咐底下的人一声吧。”
谢大:“……”
谢二:“……”
谢三:“……”
小四/四弟到底在说什么!书院里到底都教了些什么!
第六十七章
柯祺没有动筷子, 只是拿着一大块发面饼慢慢啃着。他还在孝期,吃一口饼, 就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羊肉。再吃一口饼,又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牛肉。自欺欺人不可取, 柯祺的注意力都不集中了。
谢瑾华意识到兄长们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毕竟兄长们谁也没有自己洗过衣服。说不定他们心里还觉得很奇怪, 面粉和盐不都是用来吃的吗, 怎么还能用来洗衣服呢?于是,谢瑾华看向了柯祺。
兄长们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柯祺身上。
柯祺连忙咽下口中的东西,道:“不是我教的!”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谢大面无表情地看着柯祺。不知道为什么,柯祺看着他这样子就想到了穿越前老家村子里的那些恶婆婆。他屋后那家里就有个恶婆婆, 什么活都舍不得让儿子干,把儿媳妇当牲口使。当小柯祺在两性关系上还懵懵懂懂时, 他只觉得那儿媳妇特别可怜, 然后暗暗在心里发誓,他长大后绝对不嫁人!
恶婆婆口头禅之一:什么活都叫男人做,我们家娶你何用!
柯祺又连忙改口,更为具体地说:“是我教的。但谢哥哥刚刚说的这些, 真不是我教的。”在书院中, 需要他们自己动手洗的只有中衣。每日都换的中衣真的不脏,所以用不到那些特殊的除污技巧。
谢瑾华点着头说:“不是柯祺教我的。”
谢大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恶婆婆口头禅之二:不准向着你媳妇说话!你是我儿子,你撅个腚我都知道你要拉什么馅的屎。
谢瑾华完全不知道柯祺都脑补了些什么, 对柯祺说:“上回去正平兄家里时,他一位长辈特意过来为我们做饭。这些技巧都是从那位长辈口中听来的,只可惜一直没有找到让我实践验证的机会。”
“四弟真是博学啊,什么都愿意去学一点。”谢三哈哈笑了两声,大约是想要打个圆场。
然而,所有人都以为他正在生气的谢大根本没有真的生气。因为他相信两点。其一柯祺不会故意欺负谢瑾华。其二谢瑾华不会傻到被柯祺欺负。所以,也许两小孩只是觉得找到了一件好玩的事吧!
只是谢大不解,洗衣这事有什么好玩的?
柯祺老老实实把自己的顾虑说了,他觉得内衣和别人的衣服混一起洗不太好。而得知谢瑾华在书院里需要自己洗中衣后,谢二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去收买一个杂役,也不用他做别的,只要能把弟弟们的中衣单独拎出来洗就好了。谢三则觉得,还好他比不得四弟,不用去书院读书,这日子是人过得?
谢大却说:“这些事……你们会一点也好。若柯祺日后得中进士外放为官,小四肯定要陪着一起去。虽赴任时可以带上仆从,但日子肯定会比京中清苦好些。你们此时吃些苦,那时就能适应了。”
恶婆婆的标签被撕了个粉碎,分明是岳母看女婿,总是越看越满意。
这还是谢大第一次直白地说出他对柯祺前程的安排。他肯定非常看好柯祺。因为按照安朝的官场升迁惯例来看,此时既有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也有不历州县不拟台省的说法。想要进入顶级的权力中心,就必须要有外放的经历。谢大这些年始终没有更进一层,就是因为他始终没有离开过京城。
可是,谢大却不能轻易离京。弟弟们都还没有成长起来,他根本放心不下整个庆阳侯府。
柯祺成长起来需要几年?六年够不够?不求年轻的柯祺会给谢府带来多少益处,只要他能看顾着谢府躲过各种算计。等到那时,谢大若能外放三五年,他也还不到五十岁。虽此时的人均寿命不高,但上层阶级的人均寿命要比普通老百姓高出不少,谢大即便只能活到六十岁,那也还能再战十五年。
总之,一切都需要柯祺成长起来。
吃完饭,天就黑了。三位兄长歇在了问草园中。
谢二、谢三回屋去休息,谢大却特意绕去了季达的住处,似乎和季达有话要说。
谢瑾华和柯祺也一起回了他们的院子。
一顿暖锅子吃得谢瑾华全身都染上了肉味。苦苦守孝的柯祺凑到谢瑾华身边,把自己的下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面对着谢瑾华修长的脖子,狠狠吸了两口气。那样子真是能有多猥琐,就有多猥琐。
谢瑾华被柯祺的鼻息弄得有点痒,推了推柯祺,道:“别闹,我要去洗澡了。”
柯祺如怨妇一般地看着谢瑾华。再闻一会儿嘛!再闻一会儿呗!
谢瑾华试探着问:“你……莫非是想要和我一起洗?”
最后当然还是各洗各的。
第二日,天刚刚亮,谢府中的一位管事就赶到了问草园。谢瑾华匆匆穿了衣服赶到会客厅,本以为是谢侯爷有什么吩咐,再不然就是府里有大事需要大哥定夺,却没想到这是来给谢二传好消息的。
新媳妇庄氏有了身孕!
谢二愣了好一会儿,顺手扯过身边的人就搂在了怀里,激动地说:“我要当爹了!”
被谢二抱着的谢三替谢二觉得高兴,道:“恭喜二哥了!”
“我要当爹了啊!”谢二激动地说。
“恭喜恭喜!真是太……好了,咳。二哥你松、松开我,咳咳。”谢三被谢二勒得快不能呼吸了。
“我要当爹了!”谢二还在重复着他的喜悦,平日的稳重全部消失不见了。
“行了啊,再抱着我不放,我要急了!你是当爹了,但我又不是你孩子的娘!”谢三用力捶着谢二的背,“你要是把你儿子的叔叔勒坏了,你去哪里再给你儿子找个像我这么好的叔叔!赔得起吗!别看四弟,你想想柯弟就该知道了,你儿子要是落在四弟的手里……啧啧,这辈子都不缺功课做了。”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谢大都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总是对于弟弟不吝教导,但他并不是“严父”,也不是“慈母”,他更像是一位“严母”。对弟弟们再如何严苛,他内心深处始终都有一小块柔软的地方。
庄氏的肚子里怀着谢府的第四代,这意味着一个家族有了传承。
谢二松开谢三,整个人还在傻乐着。谢三把谢瑾华推到了谢二的怀里,打算让两个已婚人士互相分享喜悦。谢三确实替谢二觉得高兴,但是二嫂有孕了,他知道他那娘肯定更要催着他尽快成亲了。
谢三心里苦,谢三什么都不说。
“说起来,若柯弟是个姑娘,四弟要是勤快些,说不定你们的孩子正要瓜熟蒂落了。”谢三说。谢瑾华和柯祺是三月成的亲,现在已是十二月,要是洞房那日能怀上,可不是立马就要抱上孩子了嘛!
“不可能!”柯祺说。其一,假设不成立,他和谢瑾华都是男的;其二,谢瑾华那时的生理状况让他根本没法圆房;其三,柯祺需要守孝;其四,哪怕前三条都不存在,还有个三年起步最高死刑啊!
谢二拍了拍谢瑾华的肩膀,大方地说:“你们还小,别琢磨这些。我儿子借你们抱抱就行了。”
好嘛,这就开始炫耀了!
谢瑾华先真心实意地对二哥说了恭喜,然后认真地说:“其实,我和柯弟也能有自己的孩子啊。”
这年代没有试管婴儿和代孕,谢瑾华不会是想纳妾吧?才多大就惦记要纳妾了!柯祺暗自琢磨,他要是关起房门把谢瑾华按在床上打屁股,不知道谢大哥会不会重新把“恶婆婆”三个字顶在脑门上。
其实,谢瑾华对于孩子什么的还没有丝毫的期待,他认为自己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有一种葫芦,葫芦身是金色的,葫芦柄是玉色的,葫芦叶一共有七片,片片不同色。把这个葫芦种到土里,只要和我柯弟精心养护一年,葫芦藤上就能结出孩子来了。”谢瑾华苦恼地说,“只是这种葫芦却不易得,据说南方有岛,岛上有仙,仙人养了一种神鸟,只有神鸟知道葫芦们长在哪里。”
柯祺原本以为谢瑾华在开玩笑。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了,谢瑾华不会真信这个吧?
为什么一个熟读医书的人会信这种故事?!
柯祺顿时想到了后世那些被邪教洗脑或者被类似于“我是乾隆皇帝”这种骗局骗了的高知们。柯祺还记得他们镇上有位在高中任职的特级教师,竟然信了法轮功,家人生病不送医院,也不给吃药。
“所以,只要找到神鸟就好了。心诚则灵。”谢瑾华总结说。
神鸟和葫芦,这还是在谢瑾华很小的时候,谢大给他讲的床前故事。谢瑾华是早产儿,他的身体一直都不算特别健康,小时候更容易生病,有时整夜整夜地睡不好,谢大那时就哄过他几个晚上。没想到谢瑾华竟然把这些床前故事都记在了心里,且出于对大哥的盲目信任,他把故事都当成了事实!
谢大简直哭笑不得。然而,因为这份信任,他内心深处又有那么一点点不足为外人道的欣慰。
但是,还是不能再任由孩子误解下去了。
大哥觉得很有必要纠正一下小四错误的观点,但在谢瑾华期待的眼神中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和柯祺用眼神交流了几个来回,一个觉得生理科普是家长的工作,一个觉得这应该由枕边人来做。
“柯弟,你觉得呢?”谢瑾华问。
背负着兄长们的期望,柯祺语重心长地说:“我觉得不好。谢哥哥你不知道,庄稼种到地里去后都是要施肥的,不施肥就长不好,想来这葫芦也是一样。所以,要是我们真从葫芦上种出了孩子来,儿子就算了,要是香香软软的闺女,我们以后该怎么告诉她真相,她是被一把屎一把尿浇灌大的?”
谢瑾华惊呆了。这对于孩子确实太不友好了吧?
三位兄长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谢瑾华被说服了。
谢大:“……”
谢二:“……”
谢三:“……”
人才啊!这世上怎么能有把谎话说得如此清丽脱俗的人?真是一点都没显出矫揉造作来啊!
第六十八章
谢三拼命给二哥使着眼色, 谢二担忧地问:“怎么了,眼皮子抽筋了?”
“二哥, 你能想点好的吗?我眼睛好着呢!”谢三一边嫌弃地说了一句,一边凑到谢二的耳边, 继续小声地说, “学着点啊, 二哥!我们都需要向柯弟好好学着点, 哄媳妇就是要这么哄的,知道没?”
“学不来的。这靠的是天赋。”谢二忍着笑说。
因为知道了媳妇儿怀孕的消息,谢二再也待不住了,心情急切地想要赶回谢府去。而既然谢二要走, 那么谢大、谢三也就顺道跟着他坐同一辆马车走了。他们这个点出发,不到中午就能回到谢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