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李钊明桌子前的小徐隐约听到了这几个字,孙局长指的应该是市公安局局长孙盛朝吧,他刚刚琢磨了下,就听李钊明说。
“那就让孙盛朝来跟我解释!”
说完啪地一声,就甩下话筒,挂了电话。
距离李钊明的办公室几步路远的地方,一个省长办公室里,一个省委书记办公室里,两位乐州省的一二把手,都把这件事看在眼里。
政治中很多秘密,政治中又没有秘密。
在省长杨知书直接示意自己秘书打电话,联络京城中汪博源汪书记的同时,省委书记一边听着秘书的详细报告,一边淡然摆手说:“行了,不管他们干什么。都说不聋不哑不做阿翁,我这次就来做一回阿翁吧。”
这么说话的同时,他微微闭上眼,思绪先转到隔壁的市长办公室,心道对方早一段时间上交国务院的那份关于养老金入市的申请,这个立场是早就鲜明地摆出来了,是支持汪书记的。
李钊明那边呢,他又想道,平常没怎么看出来,没想到对方跟顾新军顾部长交情不浅,打算乘着这个机会再把关系巩固得更牢靠一些?这是做梦!我还坐在这里呢。就是要站队,这头筹也不能让你拿去了……
“猜猜就今天一个上午,有多少批人‘无意中’路过这里?”
“五批?”
从咖啡厅里回到酒店,时间正好是中午。顾沉舟和卫祥锦也没有出去吃,直接叫了客房服务,让服务员把午餐送上房间来。
这个套间是顾沉舟原来订的那一套的楼上,之前的那一套,因为顾沉舟是来这里“照顾”卫祥锦的,所以是直接用自己的姓名和身份证登记,非常容易调查出来。而现在的这一套,就是用别人的身份证登记了,表面上和顾沉舟及卫祥锦没有任何关系。
“翻上一番。”卫祥锦揭露答案,又拿起桌上的一叠资料,“差不多开始整理了?”
“嗯。”顾沉舟应了一声。
卫祥锦翻找一会,整理出几份来按顺序摆好,说:“李建国,女色方面问题很大。”
“老婆找男人,带了绿帽子。”
“生意上接连三四年都在走下坡路。”
“还有一堆出行记录。”这回卫祥锦直接用电脑把资料调出来了,“这个男的,近五十了还有精力每跑一个地方就去娱乐场所喝酒嫖|妓?”
“老树逢春算什么?说不定还能老树发芽呢。”顾沉舟一边看资料一边平静地说。
卫祥锦差点呛到自己的口水:“别这样,你平常不是不说荤笑话的吗?冷不丁说一下……感觉好惊悚!”
顾沉舟直接把话题拉回正事上,他从桌面上抽出另两份资料,递给卫祥锦。
卫祥锦接过一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女人头像,还一个个都浓妆艳抹的:“这是?”
“这是李建国三年前在庆春市光顾的一家夜总会里的挂牌小姐。”顾沉舟说,“你对比一下。”
卫祥锦快速看了一遍,眉梢轻轻一挑,指着前一份资料上一位英文名叫Rose的头像说:“少了一个人?”
顾沉舟又抽出一份资料递给对方。
卫祥锦接过来,这是一份户口迁移的复印件,上面印有对方的身份证:“这位玫瑰小姐回老家的?”
顾沉舟摇摇头:“对方并不在老家里。”
卫祥锦眉峰皱起来:“不在?嫖个娼而已……不至于搞出什么严重事件吧?”
顾沉舟不置可否,继续往下说:“她最后接的客人就是李建国,7月28号。这个日期的一星期后,就是叶秀英的死亡日期。”
“而且这三年来,李建国的公司一直在走下坡路,这说明最近三年来汪博源不止一点助力都没有给李建国,恐怕还给了些阻力……”卫祥锦接了一句话,又皱眉,“你的意思是,这个女人的失踪跟叶秀英的死亡有关系?”
顾沉舟没有说是不是,只是说了:“叶秀英在死亡前和李建国见过面。”
卫祥锦前后串联一下,有点不确定:“如果说Rose的失踪和李建国有关,那李建国找叶秀英就是为了让叶秀英帮自己抹平这件事?结果叶秀英没过几天就出了车祸……这样的话,隔了这三年,你都查得到,汪书记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想了想,又建议,“再顺着往下查一查?”
顾沉舟似乎在思考什么:“不能查。汪书记一定知道这件事,说不定还在用这件事做陷阱找可能的幕后者,再继续查,必然会惊动汪书记……”
这里仿佛也没有什么漏洞。
李建国嫖娼嫖到对方失踪这个案子,叶秀英知道,汪博源也一定知道,不管叶秀英的车祸到底是因为什么,汪博源至少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在李建国嫖娼案上埋下了后手,只等什么人去触地雷。
可是叶秀英的车祸,直接的联系对象似乎只有这一个……
如果这个漏洞本身就是汪博源有意放出来的,郁水峰从这里下手的可能性就不太大。
……是他找错了方向吗?
顾沉舟垂眸片刻,突然又想:贺海楼那边呢?对方跟着他的方向,又查到了什么东西?
贺海楼并没有查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他是跟着顾沉舟来到这里的,来之前什么都没有准备,自然不可能比顾沉舟查到的东西还多。不过顾沉舟现在查到的那一些东西,他也知道得七七八八了——孙盛朝给赵兴平撑腰,赵兴平从王江那边将有关李建国的档案调了过来,贺海楼将那里面的资料和自己之前让人收集的一核对,这就差不多了。
和顾沉舟一样,在翻阅资料的过程中,他也注意到了几点明显的疑点,比如非常接近的Rose的失踪时间和叶秀英的死亡时间,以及金溪建材这几年来稳定的下坡路,当然还有陶风秀在对待情人上,态度的微妙转变……
叶秀英的死亡和李建国及叫Rose的□有关系。
汪博源知道这件事。
金溪建材要出大毛病了。
二十一层楼高的凉台外,贺海楼放松身体,躺在椭圆形小型浴池里泡水,炙热的太阳光照暖了清凉的地下水,包裹着人体,就像另一层皮肤一样舒服。在他右手臂边的水面上,一个黑漆托盘漂浮着,上面放了一杯红酒,托盘正随着水面的起伏微微游移。
贺海楼伸手托起玻璃杯,将杯子举到嘴边喝了一口,就百无聊赖地倾斜杯沿,让鲜红的液体滚出玻璃杯,高高地溅落在他皮肤上,再顺着他的胸膛一路下滑,最后没入池水中。
贺海楼跟着一松手,杯子也掉进了水中,在水里沉沉浮浮好一会,又冒出半个脑袋来,和旁边的托盘一样,在水面漂浮着。
这是这家酒店的2112号房间。隔着两条街道,伫立在它正对面的,就是顾沉舟下榻的明珠酒店。
并且出于某种不为人说的巧合,顾沉舟当时选的房间,正好和贺海楼之后选的房间号一模一样,而两家酒店不知道因为什么,建造的框架——比如说几层的大厅、几层的客房部——都是一样的。
两个2212号房间,两个面对面的套房。
贺海楼来到凉台泡水的时候,还特意找了架望远镜来,时不时就拿起来往对面看一看,只不过从他开始泡水到结束总共一个小时又十分钟,他也没有把对面某块拉着窗帘的落地窗看出花来。
真是可惜。
贺海楼惋惜地想着,慢吞吞从浴池里站起来,又一弯腰抓起搁在旁边躺椅上的浴巾和手机,走进连着凉台的大客厅。
早早等在客厅里的按摩师立刻将他引上按摩床,先用毛巾擦干他身上的水珠,就双手沾满药油搓热,开始给贺海楼按摩。
贺海楼眯着眼休息了一会,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梁局长,我之前给你的金溪建材的材料收到了没有?……收到了就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既然金溪建材确实有问题,梁局长就派个检查小组过去,检查检查金溪建材的账目吧。”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
贺海楼闲闲笑道:“梁局长你怕什么?你一切都按照规章来走,真要怕,怕的那个人也不是你……对,这是总理的意思,在我出来之前,总理就清楚地交代过了。”他面不改色地把贺南山扯出来当虎皮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