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微凉,林觉披着长衣坐在长窗下的书案旁,绿舞站在她的身旁。两个人的目光都看着桌上摊开的一张尺许见方的纸,那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些蝇头小楷,下方还按着红红的手印。
“公子,你是说你和谢姑娘谢大娘她们定下了契约?成为新开张的剧院的东家之一?”绿舞轻声问道。
“是,昨日在春来茶莊,谢丹红和谢莺莺约见了我,她们同意了我的建议,将望月楼改为大剧院。她们请我为她们写话本,作为交换条件,我成了股东之一。谢丹红以望月楼的房产入股,谢莺莺以其才艺和名气入股,而我没有什么好出的,便只有脑子里的故事。我们三个各占三成股份,剩下的一成作为红利,年底结账均分给众人。”林觉咂嘴道。
“公子你已经同意了?”
“我没理由不同意。事实上我们现在很缺钱。上次那三百多两银子已经快没了吧。”
绿舞皱着眉道:“是啊,就剩下八十两了。秋容姐走的时候给了她几十两。上次方姑娘生病,请了黑心的赵神医花了不少。后来买了些补品替她滋补,也花了几十两。你去书院读书也花了几十两。小虎的工钱,咱们林林总总买的一些东西。杂七杂八就花的差不多了。我们可真是奢侈呢。三百多两银子,放在普通人家十年花销也够了。哎!”
林觉笑着伸手捏捏她的手道:“可是咱们不是普通人家啊,我不贪财,但没钱花可不成。靠着宅子里给的每月那么点银子是不够的。要读书,要参加科举,要吃饭,要穿衣,要结交朋友,还要游山玩水。都需要钱呐。”
“还要娶娘子生孩子。”绿舞眨着眼补充道。
林觉哈哈大笑,一把将绿舞拉过来坐在腿上,对着嘴滋儿亲了一口道:“你是想嫁人了么?”
绿舞红着脸扭着身子道:“人家才没呢。公子总是要娶妻的,那方姑娘看得出来是很喜欢你的,她家世也好,人又知书达礼,而且生的这么美。倒是公子良配。只可惜身上有病,若是能治好便好了。”
林觉笑道:“你倒是挺操心的。不过你说的没错,所有这一切都是要花钱的,而且是大笔的银子。指望着家主他们是靠不住的,所以我得想办法挣钱才成。眼下这件事,我自然是要同意的。”
“可是……公子不怕名声受损?毕竟……毕竟……她们是……”绿舞咬着下唇嗫嚅着道。
林觉笑道:“她们怎么了?不也是人么?林家家规不能与时俱进,还抱着成年老黄历限制子弟。家主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外边连梁王都开了两家青楼,要说名声受损,梁王的名声比我可大太多了,他都不惧我却来计较什么名声受损的事?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望月楼也不是青楼了,都是正正经经的演戏卖钱,有什么好怕的?”
“说的也是,她们已经不开青楼了啊,那便是从良了。不知道这剧院能不能赚钱。公子觉得能赚钱么?”绿舞点头问道。
林觉道:“我来问你,若你手头有闲钱,闲得无聊的情形下,愿不愿意花钱小钱去看一出像是杜十娘这样的剧目?”
“那得看要花多少钱了。多了我可舍不得。”
林觉笑道:“如果是你,你肯花多少呢?”
绿舞认真的想了想道:“也许五十文吧。不不不……二十文,决不能超过三十文。三十文差不多能买一斗米了。”
林觉呵呵笑道:“你这般抠门的人可只能出这个价钱了。罢了,就按你说的算,每个人三十文。望月楼改建之后打通隔断房间,可以坐得下四五百人吧?就算七成上座,一场三百普通观众,那便是九两银子的收入了。”
“九两银子,那不多啊。”
“听我给你继续说。普通百姓自然只愿意花小钱坐普通座位,但是有钱人可不愿意坐在普通座上。他们宁愿多花点钱,也要坐在最近的没人打搅的地方,享受专门的服务。所以,在剧场最好的位置,设立十个包间雅座,每个包间一场五两银子,那是多少?”
“五十两!”绿舞瞪大了眼睛。
“好,这还没玩。看戏的时候茶水是免费的,但要吃好茶,吃点心,磕瓜子,喝糖水的话,这些可都是要花钱的。剧院里可以卖这些吃食。这些玩意儿虽然不起眼,但一场下来,怎么也得赚个三五两七八两的吧?就以五两银子来算吧,那么一场下来,总共得毛利多少?”
“九两加五十两加五两……”绿舞扳着手指头算起来。
“六十四两?”绿舞叫道。
林觉微笑道:“一场六十四两,一个月是多少?”
绿舞展开了一番复杂的运算,最后惊呼道:“一千九百二十两?这么多?”
“一年呢?”林觉笑问。
“……公子饶了绿舞吧,绿舞算不出来了。”
“十二个月,那便是两万三千零四十两。”林觉道。
“哇!这么多,居然一年赚这么多。”绿舞惊呆了。
“错了,这是毛利而已。人工和其他的支出包括在其中。望月楼现在有二十人同意加入剧院,一个月每人十两银子如何?这工钱还公道么?”
“十两?当然公道了。这简直不能再公道了。寻常一个月三四两便已经很不错了。”绿舞叫道。
“好,那十两应该够了,一个人一年一百二十两,二十人便是两千四百两。人工刨去,还剩两万一千多两。再刨去一些道具服装请乐师舞师吃穿用度等杂七杂八的费用,算五千两吧,净利还有一万五千两。各拿三成,股东一年可得四千五百两。也就是说,我们每年起码可以得到这个数目的回报。你觉得少了还是多了?”林觉笑道。
“这还用说?这是很多了啊。四千五百两,我的天爷啊。这可花不完了。”绿舞吐着小舌头惊叹道。
林觉摆手道:“别忙,这还不是全部。我只说一天一场而已,一场戏最多一个时辰了不得了。一天起码可以下午和晚上各演一场吧。唔……演员会吃不消,那便需要再招一班人搭班子。总之,一天两场是常态。这样的话,收益翻倍,一年便是九千两了。”
绿舞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九千两,那可是自己一辈子也挣不到的钱啊。公子说的跟玩儿似的,这让绿舞觉得有些既激动又不敢相信。
“还有,这定价是低了点。开始的时候可以低一点,毕竟要吸引他们来瞧,形成习惯。后面可以涨价,起码一百文一张票。雅座也要多增加,二楼可以打通,建造环形包厢。这么算下来授意再可以翻个两三倍的样子。将来名气打响之后,可以开分号。杭州,江宁,苏州,京城,都可以有大剧院。那收益……”
林觉兀自自言自语的规划着将来的打算,绿舞的脑子已经完全懵了。公子这三倍两倍的算账,在绿舞耳中,那便是白花花的银子跟小山一般的往家里飘,绿舞快要疯了。
“莫说了,公子莫要再说了,绿舞已经晕了。绿舞已经身不知在何处了。”绿舞摆着纤手叫道。
林觉哈哈大笑道:“没出息的,这便傻了么?”
绿舞道:“公子的脑子太好用,这些事你跟谢姑娘她们说了么?”
林觉一笑,将绿舞从腿上抱下,让她站在一旁。伸手从书案下方的抽屉里取出了一叠纸来。
“明日我去书院的时候,你替我将这份策划书送去给谢姑娘她们。告诉她们按照这上面写的来。包厢,茶水,点心,造势等等事情我都写下来了,她们照做便是。哦对了,还有新话本的修订。告诉她们,后天书院有一天学假,我会去找她们。”
“公子什么时候写的这些?我怎么不知道?你从书院回来没见你写这些啊。”绿舞诧异问道。
“今儿书院先生薛蛮子……额……薛先生没在,学堂里放了羊,我便去树林的小亭子里写了这些。我知道这有点耽搁读书,不过倒也没什么。记得明天上午一定送到。”
……
连续数日,望月楼的姑娘们都出现在杭州城的繁华街口,她们散发着一张张写好的宣传单,上面标明了江南大剧院的开演时间以及开业优惠酬宾活动。各种贵宾优惠,年卡月票等等措辞都写在那张宣传单上。本来花魁不当花魁,望月楼改为剧院之事便已经沸沸扬扬,这么一来更是热闹纷纷。
杭州百万百姓,那一晚花魁大赛到场的不过十余万人。而真正能近距离欣赏到《杜十娘》那出剧目的也不过万余人。但这万余人之口已经足够将那晚上此剧的精彩传播开来。更何况这一次重演的《杜十娘》据说加上了一个结尾彩蛋,交代了后续人物的命运,据说大快人心,所以看过的没看过的都动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