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饭了。”
“来,多吃点。”
“喝什么饮料?”
客厅的饭桌上,鲍奶奶很热情地招呼我吃菜。
晏婉如仍然不怎么和我说话,她夹起两筷子油麦菜塞到莲莲的碗里,埋怨道:“你个小东西,别就知道吃肉吃肉的,喏,吃点青菜。”见女儿一副苦闷不已的小德行,晏婉如就有点好笑,又夹了个大虾给她,最后,晏姐目光瞥了瞥斜对面的我,哼了一嗓子,用筷子捡起一个鸡翅膀,扔到我碗里。
我乐呵呵地咬了口鸡翅,嗯,真香。
晏婉如瞪瞪我:“笑啥?”
我道:“呃,没什么,就觉得你厨艺越来越好了。”
晏婉如白了我一眼,爱答不理地托起饭碗,“……就知道贫嘴。”
看样子,晏姐的气消了很多啊。我微微一笑,埋头吃饭。因为昨晚上跟邹月娥在前门街边上的厕所里胡闹了半小时,导致我昨天做的梦也全和卫生间有关,反胃之下,早上就没吃什么饭,所以这会儿是真饿得够呛了,往肚子里一阵胡吃海塞,竟足足啃下了四小碗米饭,一盘油闷大虾也被我吃得七七八八了。
饭后,我很不好意思地拿餐巾纸抹抹嘴,“今儿饿了,让您几位见笑了。”
鲍奶奶挂着暖意的笑,“不碍得,你多吃点才好呢。”
莲莲取笑道:“嘿嘿,靖哥哥早晚变成个大胖猪,你太能吃啦。”
晏婉如撇着嘴用筷子的后头敲了莲莲脑袋瓜子一下,“怎么说话呐,没大没小的,去,把盘子碗筷收厨房去,帮妈一块刷了。”
莲莲捂着脑袋嘟嘟嘴:“我就知道你向着靖哥哥,哼。”
晏婉如脸一热,“谁向着他了?一让你干活你就找借口,是不是想挨揍了?”
莲莲一翻白眼,气鼓鼓地端起盘子,自言自语地嘟囔道:“整天就知道揍这个揍那个地吓唬人,也没看你舍得打过谁。”见母亲扬起手作势要打,莲莲怪叫一声,嘿嘿笑着跑掉了,“妈妈发火喽,快跑。”
晏婉如噗嗤一笑:“小淘气包!早晚被你气死!”
鲍奶奶不高兴地看看她:“你啊,就惯着她吧。”
“我哪惯她了?”晏婉如也开始拾掇桌上的空盘子,“您没觉得莲莲最近越来越懂事儿了嘛,呵呵,这个小家伙呀。”她脸上洋溢着溺爱地笑,把盘子拿到厨房后,只听她道:“小淘气,姥姥又数落妈了,你给妈挣点脸,今天的碗全都你一个人包了,好不?”然后就听莲莲不满地叫了一嗓子,可紧接着,晏婉如唧唧咕咕地说了什么,莲莲就开心地答应了下来,估摸是许了她什么好处。
十分钟以后,莲莲从厨房蹦蹦跳跳地出了来,“妈,姥姥,任务完成!”
晏婉如笑着在她脑门亲了一口:“真乖。”旋即,对鲍奶奶道:“妈,莲莲表现不错吧?”
莲莲嘿笑着也在母亲脸蛋上吧唧了一下,得意道:“夸我吧,尽情地夸我吧。”
鲍奶奶皱眉道:“瞧把你能的,不就刷了几个碗么,你母亲许了你什么?一顿西餐?还是一身衣服?”见晏婉如脸上略有点尴尬,鲍奶奶一哼,看向我道:“你姐哪都好,就是太宠孩子了,要我说,棍棒底下出孝子,不打不骂怎么教育的了孩子?疼她才是害她,以后总有吃亏的时候。”
我笑笑,没参与这个话题的讨论。
那边的莲莲撇撇嘴巴,又蹦跶到沙发上看新衣服了,“哇塞,刚才没注意,这件衣服好漂亮哦,妈妈,你快过来呀,你看我穿上好不好看?”高高兴兴了好一会儿,莲莲突然把目光落到了电视柜旁边的琴盒上,嗖地一下窜了过去,“咦,这个盒子是干什么的?也是给我买的吗?”
我吓了一跳,“别动,轻点轻点。”
莲莲停住脚步,“这是什么呀?”
我快步走过去,把琴盒抱在怀里,生怕没轻没重的莲莲给弄坏了,“是琴,古琴,准备送给你母亲的。”
莲莲对这些不太懂,“古琴?很贵吗?”
我道:“当然贵了,现在流传下来的古琴,根本没有几张,每一张放到拍卖会上都能拍出天价,我记得晏姐说她特喜欢古琴,但因为存世量太稀少了,所以一直都没收到一张,这不,我偶然得了这张‘冥王’,就给晏姐拿来了。”
晏婉如瞅瞅我,“送你爱人去吧,我不要。”许是觉得这话有点吃味的意味,晏婉如说完脸就是一烫,侧头赶紧看了眼鲍奶奶,咳嗽一声:“不是我打击你,现在市场上的古琴大部分都是仿品,根本没有真货,就连一些清仿的琴也不是一般人能找到的,更别说明代清代真正的古琴了。”
我坦然道:“这是唐代的千年古琴。”
“一级文物?”晏婉如一愣,“那就更不……反正我不要,你送别人吧。”
鲍奶奶埋怨地看了眼女儿,也道:“要真那么贵,你留着自己收藏吧,送婉如干嘛?”
我郁闷地看看晏姐,“你真不要?”
晏婉如不理我,自顾喝着茶。
我耸了耸肩膀,“唉,不要就算了。”
“别啊别啊。”莲莲嘿嘿笑道:“我妈妈不要我要呀,快,打开给我看看啦。”
晏婉如瞪了莲莲一眸子:“哪都有你的事儿。”
我知道晏婉如还有那么一丝丝生我的气,所以势必要矜持那么一下,而且她估计也不相信这琴是真的,逐而才一口拒绝的。我没再说什么,而是找了个地方坐下,把琴盒横在大腿上,咔嚓,打开锁头,掀开了盒子的盖儿。
一张雍容华贵的古琴立刻露出真容。
琴以梧桐作面,杉木为底,通体髹紫漆。龙均作扁圆形,贴格为一条桐木薄片接口于右侧当中。腹内纳音微隆起,当地沼处复凹下呈圆底沟状,深度约2厘米,宽3厘米,通贯于纳音的始终,很有股古朴的韵味。
“挺漂亮的。”鲍奶奶不懂行,只是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晏婉如却是看得一懵,眨巴眨巴眼睛:“等等!给我看一眼!”
我笑着把琴递给她。
带着一分错愕,晏婉如把琴小心谨慎地取出来,抱在怀里上下看着,等看完了光秃秃的地步,她又急忙把琴正过来,手指头反反复复摸着琴身上的木料,甚至还用指甲盖抠了抠几处破损的木头茬子,最后,她深吸了一口气,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这琴你是从哪得来的?”
我答道:“一个乡下地方,听说是祖传的。”
晏婉如没说话,做了个深呼吸后,她神色恭敬地抱着古琴往卧室那边走,我和鲍奶奶莲莲对视一眼,也站起来跟了过去,在晏姐的房间里,她把古筝拿开放到一边,用古琴替代了先前的位置,平平坐稳后,晏婉如手指轻抚琴弦,略微做了个试探,蓦地,一个琴音从手指上蹦了起来,荡漾起一个优美的旋律。
莲莲鼓掌道:“哇塞!真好听哦!”
晏婉如再愣,对着古琴眨眨眼,下意识地开始了弹奏。
这是一首类似于《十面埋伏》的曲子,具体是什么我听不太懂,反正很激烈,节奏感很强,古琴冥王那特有的寒冷音调将曲风表现得淋漓尽致,似乎真有千军万马挥舞着刀剑从四面八方杀来一般!
琴音一波波激荡,杀气十足。
半晌过后,曲终。
我和莲莲都情不自禁地啪啪鼓起掌,“妈妈好棒!”
晏婉如意犹未尽地吐出一口气,把手从琴弦上拿开,看看我,“我真不知道该说你是狗屎运还是什么了,我发誓,你是我跟这个世界上见过最幸运的家伙,以前那些漏也好,今天这张琴也罢,我就不明白了,为啥你每次都能随随便便弄来一些别人一辈子也见不到的玩意儿?”
莲莲惊讶道:“妈妈,这是什么琴?”
晏婉如激动道:“如果我猜的不错,这八成是唐代古琴,流传千年啊,能保存到这么完好的地步,简直有些不可思议,而且它的音色居然也没受什么伤,这就更是万中无一了,千年,千年,这琴不但属于一级文物的范畴,国宝两个字也当之无愧,甚至可以称作是现金名副其实的第一古琴。”
鲍奶奶呆了一下:“这么贵重?”
晏婉如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琴身,闭眼感受了一会儿,“真想不到,世上竟还有这么好的琴,比音乐学院那张还要出色无数倍,呼,真好,真好啊。”说罢,她睁眼看向我,不知怎么的,脸红了一下,“小靖,这琴……这琴……嗯,算了,没什么,你拿回家好好保存吧,千万注意保养,而且也别让外人知道,不然这种一级文物国家是要强制收回的。”
我点点头。
莲莲踢了我鞋子一脚:“喂,你不是送给我妈妈了吗?”
鲍奶奶道:“这琴价值几千万吧?那怎么能要!又不是几百几千!小靖,快收回去吧。”
晏婉如眼巴巴地看了我一眼,见我没吱声,她不禁撅了下嘴,慢吞吞地把琴抱起来,伸手往我这边一递,可收到半空又徒然停住,她把琴快速收回来,重新放到琴台上,“咳咳,我再弹一会儿,嗯,弹一会儿。”
第二曲响起。
又是一首不常听的曲子,旋律低缓柔和,其中却暗藏杀机。
然后是第三曲……第四曲……直到她卧室的暖气管子传来咚咚当当的声响,晏婉如才把手往琴弦上一压,讪笑着停住了弹奏。显然,是楼下或楼上的住户经不住琴声的吵闹,敲了暖气管子以示愤怒。看看表,也到了她们睡午觉的时间了,鲍奶奶嘱咐了女儿两句说赶紧把琴装好别给弄坏了,就拉着莲莲出了屋,卧室里只剩了我和晏姐俩人。
“琴不错。”晏婉如瞅瞅我:“好久没弹得这么痛快了。”
我装傻充愣地嗯了一声,心里有点得意。
见我不言语,晏婉如脸上一气,悻悻道:“这琴我要了,你开个价儿吧。”
我想也不想道:“不卖。”
“……三千万!”
“不卖!”
“……三千二百万!”
“不卖!”
“三千五百万!”
“不卖!”
晏婉如咬着后槽牙狠狠盯着我:“你个小坏蛋!你成心逗姐是不?这琴我是真的喜欢,你必须……嗯,反正今天你是别想把琴带出这个屋子了!”
我笑道:“我刚才都说送你了,谁让你不要的。”
“谁知道你带来这么个宝贝,姐现在想要了,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晏婉如柔媚地丢了我一个白眼,说道:“姐也不占你便宜,这琴你要是给我,以前的帐咱们一笔勾销,我也不生你的气了,而且,这屋子里的东西你随便选一个。”她指着一个保险柜道:“那个价值四千万的瓷器你选了也没关系,反正我就要这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乐了,“这可是你说的,你不许反悔?”
“当然,你选吧。”
见她去拿钥匙开保险柜,我叫住了她,笑道:“我就选你了,回家时我就把你带走。”
晏婉如脖子一热,扬起手来吓唬我道:“信不信姐揍死你?”
我无辜道:“是你自己说的,屋子里的东西随便我选一个,我选你咋了?”
“你个小坏蛋,姐说的是古玩,说的是东西,姐是东西吗?”
“呃,你不是东西?”
“呸!你才不是东西!”
“那既然你是东西,我就可以选了啊。”
“你才是东西!”晏婉如气得瞪了我一下,上前一把拧住我的屁股,狠狠扭了一指头:“贫嘴,我懒得跟你说,你也就会欺负姐。”她沉着脸,气呼呼地往床上一坐,扭着脑袋不理我。
我呵呵笑道:“哎呀,白送你了还不行吗?”
晏婉如斜眼看看我,温柔的大眼睛向上一翻,“这还像句人话。”说罢,她板着的脸也一下松弛了开,噗嗤一笑,没好气地伸手捏了捏我的脸蛋,使劲儿往旁边拽拽,硬生生让我脸部做出了一个相当难看的造型,“臭东西,你一天不气姐就不舒服是不?早晚有一天我把你屁股打开了花,你别不信,咱们走着瞧!”
我乐道:“我咋没看出你生气了?我看你挺高兴的啊?”
“找打!”晏婉如拍了我大腿一巴掌,唬起脸道:“说正经的呢,一会儿把那瓶子拿走。”
“都说白送你了。”
“不行,姐这个便宜占的太大了。”
“咱俩谁跟谁啊?还说那个干嘛?”
晏婉如皱皱眉:“那我可不能要了,琴是好琴,可姐拿着不踏实,再说了,你家里也不富裕啊。”
我一琢磨,试探道:“那你亲我一口,咱们就两清了。”
“你怎么不去死?”晏婉如红着脸啐我一口,“小色胚!”
说是这么说,但瞪了我好几眼后,晏婉如还是做贼般地瞅瞅紧关着的大门,后而转头看看我,快速把嘴凑过来,在我左侧的脸蛋上吧唧了一下,“好了吧?”
我不知足道:“谁说让你亲我脸了,要亲嘴。”
“不行,这没得商量!”
我心动不已道:“姐,你还是初吻不?”袁雅珍也好,席蔓莎也罢,她们几个我都亲过嘴,唯独晏婉如没亲过。
“你管得着吗!”晏婉如脸上热乎乎的,闻言就敲了我脑门一个暴栗,“你也就会跟姐耍贫嘴,就会欺负姐,每次月娥一在,怎么我看你倒是都挺老实的?别说跟月娥叫板了,我瞅你连大气都不敢喘吧?嗯?”
我自尊心受到了严重伤害,不禁一瞪眼睛:“你啥时候看我不敢喘大气了?”
“这也就是月娥不在你才得瑟得瑟,别以为姐不知道你,怕老婆怕的要命。”
我一砸嘴巴,“我怕她干什么啊?你是不知道,一般有其他人的情况,我都比较让着她,给她面子,所以你才误会的,其实就剩我们俩人的时候,她?她都上赶着给我捏背洗脚,端茶倒水……”吹牛呗,又不上税。
看着晏婉如将信将疑的样子,我刚想再吹几句,手机突然响了。
一看号码,我吓了一跳,忙对晏婉如嘘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按下接听键,“喂,月娥,什么事……没啊……哦哦,我在学校呢……嗨,腰子他们非让我过去玩玩,正跟宿舍打游戏呢……对……呃,他们下楼买饭了,宿舍没人……啊?GPRS定位?你给我发请求让我点接受?哎呀呀,费那个劲干啥呀,我真跟学校呢……我哪敢骗你啊……唉哟,你别生气,别生气呀……不是,真没有……诶,行,我马上回家,马上回家……你千万别生气了啊,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嗯嗯……那我挂了。”
放下电话,我心有余悸地捏起衣角擦了擦脑门的汗水。
晏婉如看得一阵好气,“她天天给你捏背洗脚?端茶倒水?吹,你接着给我吹!”她拧了我大腿一把:“我看是你天天给她端茶倒水捏背洗脚吧?”
我脸上火辣辣的一片,这叫一个丢人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