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老大,这周的货我们已经带来了……”
群仙城内一处繁华商铺前,一位体态肥硕的中年商人弯腰搓手,一脸谄媚之态地看着面前锦衣少年,额头上不断有汗珠渗出,却不敢擦拭。
商人面前的少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到了商人身后的马车,不由一笑。
“谭爷,咱们说好的每周供货的量,应该不止这些吧?”
商人连忙叫苦道:“舒老大您是有所不知,我也是有苦衷的呀,最近……”
少年摆了摆手:“别说,说再多也没用,我不需要知道你们有什么苦衷,商人嘛,想要苦衷什么时候都可以有。我只问,做的事和说的话不一样,怎么办?”
谭爷面上冷汗更多,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我在这条街上只是新人,而谭爷身为前辈,想必应该比我更清楚,商人经营最重要的就是诚信二字。”
面相尤显稚嫩的少年,毫不客气地训斥着年纪比他大上几倍的商人,很快就在街道上引发了围观。
那胖胖的商人谭爷一张肥脸涨得通红发紫,显然心中羞怒之极,但却连抬头直视对方的勇气都没有……也唯有心中感慨,这群仙城里,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如那少年所说,他只是个新人,别说在这条街上,在整个商圈里也是新的不能再新的新人。他入行最多只有几个月时间,甚至三个月前他的店铺还在群仙城的偏僻角落,但如今却已经在繁华街道上站稳了脚跟,更有胆量对自己破口训斥。
原因很简单:他的实力比自己更强。
商人的世界和修士一样,也讲究实力为尊,只不过修士的实力体现在修行上,商人的实力则体现在金钱上。这个少年郎比自己更有钱,而且还控制着自己的生钱命脉,所以哪怕对自己再怎么无礼,也唯有忍耐。
一个入行几个月的商人,为何能比几十年经营的谭爷更有实力?
说来也简单,因为一个多月前,群仙城内的商人们设立了一个巨大的赌局。那一局里,有的人赢了,有的人输了。赢的人,从偏僻的小店铺搬到繁华的中心街区,输的人,则要忍受竖子无礼的耻辱。
赌局的源头,来自群仙城内的商人们在预测未来时的巨大分歧。有的人看好万仙盟,有的人则完全看空。那个时候正是万仙盟在群仙大比中最为艰难的时候,先前呼风唤雨的那些人纷纷沉默,如河图道人、无相真人等,完全没有挺身而出扭转局面的意愿,加上天书楼等门派的煽风点火,便让下面很多人的信心产生了极大的动摇。
而对这种变化,最为敏感的就要数来自九州各地的商人们,针对未来可能发生的变化,商人们做出了种种预测,以便提前行动未雨绸缪。但大家意见不一,有的人仍对万仙盟抱有信心,有的人却觉得大势已去。而规模最大,实力最强的玄天馆因为上层斗争的缘故,在这场争论中维持了接近中立的姿态,完全没能化解分歧……于是分歧产生矛盾,矛盾引发战争,商人的战争不会血流成河,却同样的惨烈。
总之,在商人中根基深厚的谭爷,因为种种原因,选择了看空的那一方,然后和许许多多的同行们一道栽得彻彻底底。商行几百年的积累,自身几十年辛苦经营,全都化为流水。
当然,谭爷比起大多数同行还是要稍微幸运一些,至少他还能苟延残喘,而很多同行已经曝尸荒野,更贻害家人。
“舒老大,求您再最后宽限一周吧,现在我真的是拿不出货来……”
——
门口的对话并没持续太久,一辆大马车堵在门口,店铺的生意也做不下去。舒老大到底也没有逼死谭爷,只是混过这一关后,谭爷却像是脱了几层皮,心中只是暗骂这市井出身的少年郎下手可比许多老前辈要狠辣的多,自己经历一场打败后本钱已经所剩无几,但勉强还算有卷土重来的可能,然而让这少年再盘剥几次,恐怕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另一边,回到店铺的少年,对店面里的伙计嘱咐了几句就进了后院。一进门便放下了方才那副威严的表情,一脸的舒爽,冲着后院树荫下一个孤傲的身影大声嚷道。
“哈哈,死人脸你刚才看见没?刚刚老子霸气外放,将那死人脸轻易斩落马下……”
话没说完,一个冰冷的声音就打断道:“沐猴而冠,狐假虎威。”
“哈哈,死人脸你是嫉妒我性格开朗,能在外主持工作,你这阴郁之人就只能独守空房。”
“哼!”
死人脸一声冷哼,整个后院的温度骤降一截,舒嗣一个哆嗦,连忙住口不言。
跟死人脸相处了几个月,也算摸清了他的脾气,别看他平日里阴沉着脸,其实偶尔调戏几句根本无所谓,不过等他冷哼出声,那就意味着他不耐烦,必须要适可而止了。
而且从内心深处,舒嗣其实非常尊重他,自己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从不名一文的街头混混摇身一变,成了正式踏上修行路的修士,以及群仙城内炙手可热的大老板,靠的当然不是自己的本事。
一个多月前,群仙城里那场大赌局扭转了很多人的命运,但事实上那个时候的舒嗣根本没有资格参与到赌局中,他的小店铺生意兴隆,但还上不得台面。
是死人脸,莫名其妙拿出一堆房产地契,以及几只密封好的芥子袋,要舒嗣出面加入赌局,重注赌万仙盟翻盘。
舒嗣当时本想说,就凭您手上几张破纸,几只破口袋,那帮富可敌国的土豪们才不会放在眼里,而且人家的赌局精细得很,又不是赌场里的比大小,哪有一句话就加入的?
可是当他真拿着东西找到人的时候,却立刻得到了郑重对待,非但见到了一大圈高层大佬,还有人热心地送上来一大叠文件,全都是和赌局相关。舒嗣稀里糊涂地全都签字画押,然后就发现随着时间推移,自己名下的财产越来越多,不断有更多的房产地契被人送到自己手中,偶尔还会有些脸色灰败铁青的商人跑到自己跟前跪地求饶。
直至今日,舒嗣其实都不清楚那场赌局究竟是如何进行的,当年混迹市井的时候,所谓赌局无非就是摇摇骰子,推推牌九,哪有这么复杂高端?不过舒嗣也是机灵,想不明白的问题就不多想,事情反正是死人脸做的,真要出了问题也当然是他来扛,自己只要顺其自然就可以了。
有修行,有富贵,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说来,死人脸啊,我有点想不明白,前不久咱们刚刚靠那个罗霄赚了大钱,怎么现在忽然又改要求,把和他相关的项目全都撤了下来……这变化也太急了点吧,那个姓谭的差点被你逼死。”
死人脸头也不回:“照做就是了。”
“我当然会照做啊,但好歹给我解释一下吧,我现在不是你的徒弟吗?”
死人脸冷声道:“呵呵。”
舒嗣知道这是对方在用简洁明了的语言说:你的智商不足以理解太过复杂的问题。顿时无可奈何,他虽然是入了死人脸的门下,但这个门派是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死人脸指导他修行的时候是很用心,可修行以外的事情一概不管……而且修行的功法也颇为奇怪,似乎是专注于隐匿行迹之用,显得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
当然,出身市井的舒嗣并不太在意那些,虽然心中也梦想过御剑飞仙,如那位赐予自己仙缘的王陆真人一样,但做人总要懂得现实一些。
正当舒嗣胡思乱想的时候,死人脸又开口了。
“罗霄的利用价值到此为止,不值得继续投入。”
难得死人脸肯解释两句,舒嗣连忙打起精神追问道:“就算你不看好他,好歹给一点缓冲时间嘛,现在除了姓谭的,还有好几个商家都在向我抱怨……”
死人脸说道:“脱手晚了就来不及了,现在看出罗霄利用价值已尽的人并不少,只是苦于一时难以脱手,而且还存了侥幸心理,期待他还能坚持一段时间不倒。但是等他们意识到现状不可逆转的时候,就算割肉他们也会脱手。到了那个时候,你要面对的局面就不仅仅是听人抱怨那么简单了。”
舒嗣听了后顿时露出兴奋神色:“死人脸你今天怎么转性了,这么唠叨?那个罗霄到底怎么回事?前几天不是还由王陆真人亲自主持了庆典吗?我听很多人都在说罗霄以后要前途无量了呢。”
死人脸一声冷笑:“若是没有王陆那场庆典,我还不敢断定罗霄利用价值已尽。毕竟他虽然不自量力了一点,但实力还是不错,可以当做一枚有用的棋子,但现在看来,王陆并不稀罕这枚棋子,而且没有耐心陪他玩下去。”
舒嗣听得一头雾水,但还是准确把握住了一个要点:“你觉得王陆并不喜欢罗霄?”
死人脸没有回答,只是说道:“接下来让你的人注意盯紧罗霄的动向,及时告诉我。”
舒嗣好奇道:“不是说有关他的项目全都下马么?”
然而死人脸却背过身,专注地看起了手中的一本书,再也不理会舒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