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对方笑嘻嘻地凑过来:“别看啦,你已经是会试第一,横竖三甲跑不了的,朕金口玉言,你且放心吧。”

温举子又惊又喜,忙撩起衣摆要见礼,却被皇上拦住了:“您怎么来了?”

皇上吊儿郎当的:“忽而想起你要殿试了,今日恰好无甚意思,便过来瞧瞧。”

温举子闻言也不说话,只微微含笑望着他的皇上。目光澄澈含情,如秋水清波,漾起层层涟漪。

皇上被他看得心痒,无意识摸了摸别在发间的玉簪——那是国公爷前阵子刻印章时,用下脚料顺手给他刻的。这动作很细微,他自己都没注意到,温举子却发觉了。

他表情不变,皇上没察觉,拍拍他的肩头,笑吟吟与他谈天。

殿试已毕,传胪大典上,温举子成了温探花,众人哗然,皆以为其文采可堪状元。加之他曾得了解元和会元,只差一个状元,便是三元及第的美事了,历代皇帝,只要不是学生太上不得台面,都顺水推舟成就个美名,这位听说还与温探花是同窗,私交甚笃,怎么却做了这种坑朋友的事?

恩荣宴上陛下亲至,似乎心情极佳,酒酣耳热之际,指着温探花道:“卿文采斐然,然朕甚爱其姿容,探花郎方不堕美名也。”

言罢,唤来心腹太监折了枝桃花,亲手别在温探花发间,抚掌笑叹:“吾家儿郎甚美哉!”

温探花喉咙发紧,被这话烫得心口火热,几欲落下泪来。

之后数年,温探花可谓春风得意,不仅步步高升,从翰林院侍读爬到礼部侍郎,还求仁得仁,终于得抱佳人。

某次二人于庭院中吃酒之时,皇上看着满庭桃花灼灼怒放,忽而笑道:“当年朕点你为探花,只是因在点名次时,忽然想折一支桃花给你。”

言罢,他摸了摸对方的脸:“以你之才,状元绰绰有余。三元及第缺其一,你可遗憾?”

温侍郎轻笑:“臣……死亦无憾。”

第93章 chap.11

周三下午,是留给蒋秋桐的预约时间。

两人照例在会诊室闲聊,别说蒋秋桐真有两把刷子,纪峣本以为自己会不自在,然而真正做辅导时,却诡异的……还挺平静。等习惯了以后,如果哪周时间倒腾不开,纪峣没去蒋秋桐那,他反而会觉得有点不得劲。

某次做完心理辅导,两人约了一波饭,在餐桌上蒋秋桐冷漠无情地吐了句槽——具体什么记不太清了,反正特别毒舌——纪峣险些笑岔了气,一边捂肚子一边指着蒋秋桐狂笑。蒋秋桐不为所动,稳如老狗,仍旧淡定地继续吃饭。

纪峣笑够了,才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朋友——”话说到一半,他讪讪打住话头,神色颇为纠结:“我觉得我们是朋友了——我们是朋友吧?”

男人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凉凉道:“饭友,勉强算吧。”这就是承认了。

纪峣感动得无以复加,一抹脸,用荞麦茶跟对方碰了一杯:“蒋哥你人真好!”

蒋秋桐没绷住人设,朝他翻了个大白眼。

闲话不提,扯回来——今天是他们惯例的心理辅导,其实也就是聊聊日常琐碎,发泄一下负面情绪,然后由蒋秋桐负责开导。而他们关注的重点,一向是——

“……我最近没怎么跟张鹤联系,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你们多久没联系了?”

“三天吧大概。我算算——上次我们联系是周末,九点过吧……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没错,整整三天。他给我打电话上我上线排位,我嘲笑他是死宅男,然后把电话挂了。”

要不是这是工作状态,蒋秋桐都想直接怼他一句:“你就差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了,还叫不想他?”

说实话就看纪峣粘糊他发小的这个粘糊劲儿,他居然狠得下心在国外一呆那么久不联系张鹤,蒋秋桐真心觉得难以置信。

不过——还是那句话——工作状态,他硬生生把这些话塞进肚子里,继续跟纪峣聊天,帮他舒缓情绪。

而从纪峣嘴巴里,他听到的最多的,就是张鹤,其次是温霖。

……幸好他已经对纪峣差不多放下了,如果跟他弟似的还念念不忘,听这些东西不得怄死。

蒋秋桐大部分心神放在纪峣这个脑残身上,剩下部分则十分没有医德的神游天外去了。

曾经的情侣分手后很难做朋友,除非他们爱得不深。显然,纪峣和于思远是前者,纪峣和他是后者——至于后者的原因,不是他不爱纪峣,而是纪峣不爱他。

啧这么想真是扎心。

感谢他冷心冷肺,就算被纪峣掰弯了——哪怕目前还没直回来——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蒋秋桐隐隐庆幸。

大概人就是不禁念叨,他脑子里才想到他弟,纪峣就说:“……哦对了,前两天,我遇到了于思远。”

蒋秋桐正在做记录的笔尖一顿。仅仅停了一个呼吸,他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起来:“思远变了么?”

纪峣下意识地抠手指甲,蒋秋桐看不过去,起身塞给他了一个抱枕,他抱住,老老实实塞在怀里:“变了。但是变化不大,而且是往好的方面变的那种,我挺替他开心的。”

见纪峣没再折磨自己的手指甲,蒋秋桐脸色好看了点,继续闲聊:“看到思远,你心里是什么想法,难受么?或是,烦躁之类的。”

纪峣神色诡异了一下。

蒋秋桐挑眉:“嗯哼?”

所以说熟人做心理咨询真的很不好!

纪峣下意识想打哈哈,然而从前跟蒋秋桐相处的习惯太深,他一看对方挑眉,就有点怵……最后还是老老实实交待了。

“没什么负面情绪啊我其实……烦躁什么的,没有的事儿。真要说的话,当时我看他第一眼,想到的是另一个问题——八竿子打不着的那种——我——我可不可以不说。”他很神奇地打了个结巴,然后抬眼,抿唇望着神色冷淡的男人。

蒋秋桐瞅着纪峣,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其实已经吃不太消了。

……或者,我们把这种吃不消换个词,大概叫做“被萌出血”。

他一直觉得纪峣这种外硬内软的脾气很有意思,以前跟这人在一起时,他没少因为纪峣对他和对张鹤温霖甚至徐叶叶的态度截然不同而吃醋,现在被他这么软和对待的成了自己,他才觉得,怎么这小孩这么招人疼。

其实纪峣也没干嘛,没讨巧卖乖也没撒娇卖萌,但从他的语气里,蒋秋桐就是能感觉到,他在纵容他——就是那种“其实我并不是很想,但如果是你的话,行吧行吧我依你好了”的,淡淡的……纵容。

蒋秋桐感知一向敏锐,当他察觉到这点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这算什么?他这是……被一个小他十岁还多的男孩子……宠了么?

但要不怎么说作精就是作精,就算老了还是作。蒋秋桐发现这点连纪峣自己都没发觉的小宠溺之后,并没有善解人意地往后退一步,反而得寸进尺地笑了下,矜持道:“不能。”意思是必须说。

纪峣眼角一抽。然后瞪了蒋秋桐一眼。

蒋秋桐不为所动,心情莫名非常愉悦。

纪峣默了一会儿,估计是后悔自己刚才说漏嘴,也在做思想准备,这让蒋秋桐更好奇了,当时他们三个人见面,那两个男人光忙着相互吃飞醋去了,只留一个台风眼纪峣……到底在想什么呢?

只见纪峣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忽然捂着脸,只露出一个红彤彤的耳尖,用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说:“我当时见到于思远的第一眼,就想起了他的下面……然后,下意识跟温霖比了……一下。”

蒋秋桐这老司机半天没反应过来,迟疑地想,下面?什么下——啧,这个臭小子。

他看到纪峣的表情时,忽然悟了。饶是这老东西一向端得住嘴巴毒,也不由噎了一下,跟纪峣对视两秒,不知道该说什么。

蒋秋桐:“………………”

纪峣:“………………”

见蒋秋桐半晌没说话,纪峣也有点急了,破罐子破摔道:“温霖当时就在我旁边啊!我们俩在那说悄悄话,我耳朵本来就敏感你又不是不知道,结果正心猿意马呢,一抬眼于思远就在我面前杵着,那么好看一张脸,还有那身材,操——我差点就礼貌性地硬起来了!”

什么叫“你又不是不知道”,对不起他不知道——他妈的他一个被甩四年的老光棍,该知道什么啊。

还礼貌性地硬起来……礼貌他大爷啊。

这烦人精,啧。

“——打住。”蒋秋桐揉了揉太阳穴,“这位病人,你大概不知道,您刚才的那番话,已经算得上是性骚扰了。”

纪峣冲天翻了个白眼,实则暗自松了口气,蒋秋桐见他没吭声,另起了话头,没有揪着这个不放,算是放了他一马。

而蒋秋桐暗自瞅了眼对方还没褪去血色的耳尖,对纪峣这有点激烈的反应也算心知肚明。

其实男人嘛,谁不晓得谁,满脑子这档子事儿,乍然看到自己以前滚过无数床单并且仍旧英俊的旧情人,脑子里有点花花念头是很正常的。

纪峣脸皮那么厚,不至于因为说了这个就让他面红耳赤,又羞又尴尬。

他窘迫的是自己诉说对象——但凡换一个人,他都绝不可能这么羞恼。

毕竟除了于思远,跟纪峣滚过无数次床单,哪都亲过哪都摸过的,还有他蒋秋桐。

纪峣刚才一句无心之语,等于是挑破了他们俩那层窗户纸——他们对于彼此的身体,是有渴望的。

为什么现任总是对前任深恶痛绝?为什么已经离了婚的夫妻还总是纠缠不清?

因为哪怕斩断了情丝,可肌肤相贴的愉悦已经刻进了身体里,只要看到这人,就会忍不住回味,从而想到过去。

纪峣这么鲜活一个人杵在蒋秋桐面前,他曾一手掰弯了他,重置了他对床笫之事的喜好,在蒋秋桐眼里,纪峣从头发丝儿都脚指头,都那么何意,都是按照他的口味长的。

哪怕他自认自己走出来了,已经不喜欢纪峣了,可只要他还是个健康的男人,纪峣的存在就是种诱惑。

他相信纪峣那,可能也是这样——大概没他强烈,但肯定会有。

有时候他端着杯子喝水时,就能看到纪峣的视线不自觉发飘,然后避开他的手,转向别处。

纪峣喜欢他的眼睛,喜欢他的手,他都知道。有时候他忍不住想,纪峣看着他的手时,脑子里在想什么?在想它握着粉笔时的样子,还是一起牵着走路的样子,还是……揉弄抚摸的样子?

这大约并不算出轨,生理本能,不受人控制,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纪峣走后,蒋秋桐也收拾了东西准备去吃饭,开闸放水的时候,脑子里不知怎么回事,又蹦出纪峣那句话了,登时手没扶稳差点尿到外头。

他垂下眼,偷偷瞅了瞅自己的东西,也……情不自禁地比了一下。

上一回他跟思远一起撒尿,应该都是好几年前两人都在美国念书时的事了,当时思远比他小不少,那小子还沮丧了很久,嗯,他记得很清楚。

不过过去了这么些年……不知道思远长没有……

就算长了,应该也超不过他吧,毕竟……他对自己的硬件,还是挺满意的。

就是不知道温霖那小子……?

他默默地想,其实刚才纪峣说那话的时候,要不是自己死死端住了身份,差点就想问纪峣一句“谁更大”了。

胡思乱想了一通,也正好尿完了。他将它放回去,洗干净手,镜子里那张脸,仍然跟往常一样,看起来冷淡禁欲得不得了。

往外走的时候,他在心里恼恨地想,纪峣那个臭小子,就是专门克他的。

——可怜蒋秋桐这么个仙风道骨水仙花儿一样的人物,一碰到纪峣,就好像被拽进污泥里头,灌了满脑子糟糕念头,洗都洗不掉,也是惨。

纪峣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他闭了闭眼,打算默背一段诗经,平心静气。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所以纪峣第一面见他时……啧,打住,不要想——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那时候纪峣脑子里不会也在想这些玩意儿吧——别想!——南有乔木,不可休思——纪峣这小混球,啧——所以他为什么满脑子都是情诗——彼狡童兮——

彼狡童兮,不与我餐兮。

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他按了下胸口,那里正在鼓胀发热,似乎又重新跳动了起来。

啧。蒋秋桐面无表情地想。药丸。

纪峣跟他分手,他坚持认为自己并不觉得有多如何,他既不像温霖一样几乎疯了般四处寻找,也不像于思远一样再不近男色奋发图强,他觉得自己没多大变化,以前日子怎么样,如今照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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