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母闲不下来,孩子睡着,姜玲看着,她就上山捡柴,留冬天扔烤炉里。
以前的人没东西吃,经常要下地下河上树上山。
蔡母会过日子,没少弄野菜,因此认识很多野蘑菇。她怕山上有野猪,想找个人陪她。思来想去,杜春分最合适。
杜春分的性格直来直去,两口子双职工不差钱,不会跟她抢东西,也不会在背后说她坏话。
然而两人就捡一天。
九月十二日再去,发现很多地方被踩的不成样子。
蔡母气得大骂:“肯定是陈月娥那个贱人!祸害成这样,明年就绝种了。”说着话心疼的把翻出来的根埋回去。
杜春分料到了,因为那天她们捡的太多,一人一大筐。
陈月娥一伙人整天盯着她,肯定忍不住羡慕嫉妒,继而跟鬼子进村一样扫荡干净,让她没得吃。
“检点柴回去?”
蔡母用小棍把地面摊平,道:“检点柴——”看到不远处的东西,“别捡柴,捡这个东西。”搂到杜春分面前,“这个是从松树上掉下来的。松树油多,这个特好烧。”
杜春分拿起来看一下,外形很奇怪,有的地方还脱落了,露出褐色的东西,“这是——”顿时福至心灵,“这东西可以吃。”
“这东西可以吃?”蔡母好奇。
杜春分想说十多年前,对岸打仗,她爷帮忙送粮食,这边的老乡给她爷一兜子,她天天当瓜子嗑了吃。
“大娘,这里面是松子。”
蔡母点头:“我知道松子。”指着脱落的地方,“这里肯定是松鼠啃的。”
杜春分拿出一个,手上用力捏开,小小的果仁出现在手中。
蔡母不明所以。
杜春分示意她吃下去。
蔡母毫不犹豫地放嘴里。
杜春分绝不可能害她,不为别的,就凭她有几个孩子。
“哎,真可以吃?”
杜春分:“婶子,改捡这个。你跟姜玲带着手套剥开,用我家的大铁锅炒。我来炒,咱们两家一人一半。”
蔡母一直不知道这东西可以吃。杜春分比她力气大,肯定比她背的多。听杜春分的意思跟瓜子一样,不炒的话可以吃,但不好吃。俩人平均分,蔡母总觉得占她便宜。
蔡母想到儿媳妇说的话,邵耀宗是她儿子领导,杜春分是领导爱人,不能占人家便宜。
“你家人多,咱四六分吧。你要是不愿意,我不要全给你。”
炒松子是力气活,当年她爷跟她奶换着炒,炒一锅累一身汗。
思及此,杜春分道:“行。我们多捡点。部队那边肯定有粗砂,到时候我买点。这个你就别跟我争了。”
不用花钱,蔡母乐意,别看脚小走路晃晃悠悠,腿很利落,捡的跟杜春分一样快。
下山路不平整,杜春分在后面帮她扶着。
蔡母背的很轻松,有工夫跟她聊天:“小杜,你说这山上有没有山核桃?”
“可能得往里去。”
蔡母可惜她年龄大,不能往里跑。
“那你去看看。我听人说吃啥补啥。你家那个平平和安安还不如小美机灵,可得好好补补。不然啊,将来甜儿和小美考上大学,她俩没考上,你养再好,人家也得说你是恶毒后娘。她们的亲娘后悔了,几句话就能把孩子哄走。”
杜春分很意外,老太太懂得真多。
“哄不走。”
蔡母摇了摇头:“没有对比肯定哄不走。就怕有对比。一个坐办公室,一个跟你一样辛苦做饭。时间长了,亲生儿女心里也有疙瘩。人都是这样。我那几个儿子,当年要谁当兵谁都不去。还说小石头他爹有出息,他们也不羡慕。
“现在小石头他爹只是个副营长,不知道哪天就得回老家,我那几个儿子三天两头写信要来看我。我有啥好看的?以前天天住一块。还不是惦记他兄弟的东西。”
杜春分挑眉,老太太原来真懂啊。
“你不该跟我说。你跟姜玲说。”杜春分补一句,“姜玲要知道你这样想,肯定把你当成亲娘。”
蔡母嗤笑一声:“咋可能,人家有自个的娘。不过姜玲也是个好闺女,每周都买条鱼,她吃多少就给我盛多少。”
杜春分:“姜玲是很实在。我给她送两次鸡肉,天天要给我看孩子。”
这事蔡母知道,不由地停下,“山上好像有野鸡。我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你咋不打?”
“没带弹弓啊。”
蔡母想到她们的目的是捡蘑菇。
可惜被那个坏痞子祸害了。
再想捡只能等下次雨后。
“下午还去不去捡这个松子?”
杜春分:“你不累咱就去看看。”
蔡母不累,她这个岁数赶上收获季节能割一天小麦。
俩人没去太早。
两点多上山,蔡母在半山腰捡松塔,杜春分往里跑。结果不光捡到山核桃,还捡到掉落的板栗。
杜春分背着满满一筐跟蔡母汇合。
蔡母看到板栗外壳上的毛刺,又想到里面还有一层毛皮,她没本事收拾。姜玲得买菜做饭洗衣服,抽空弄得还不够一家人塞牙缝。又想想要不是杜春分跟着她,她也不敢往山上来,直言板栗和核桃归杜春分。
杜春分怕几个孩子把核桃当弹珠扔着玩,就把东西放姜玲家中。反正新鲜的板栗能放好些日子,不着急收拾。
陈月娥瞄着杜春分,发现东西往姜玲家送,顿时不羡慕。以己度人,肯定不是好东西,否则杜春分怎么舍得给别人。
邵耀宗很好奇,“你跟婶子忙一天,忙的东西呢?”
“先放她家,她家厨房空。”
邵耀宗不禁说:“还不是你弄太多木柴。我觉得够咱们烧一冬。”
杜春分想说,正好,不用再买煤。不过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八月下旬她给张大姐去了一封信,算着时间农历中秋前能收到。不出意外下周能收到她的回信。
杜春分问:“邵耀宗,说正事。这几个月你没往家寄钱,你爹娘要是确定你来真的,会不会来部队闹?”
邵耀宗心中一突,“他们那么大年龄,来部队?”
“以前没去看过你,是你定时寄钱回去。”
邵耀宗烦的挠头,“那,怎么办?”
“他们能找到这儿吧?”
邵耀宗想了想,又往四周看看,山高林密,“不一定。”
“拍电报让你去安东接他们,去还是不去?”
邵耀宗想去,眼角余光看到四个孩子从外面跑进来,其中平平和安安大变样,不过半年时间,还长高一点,顿时犹豫起来。
杜春分的眼珠一转,好现象啊。
“先别去?”杜春分试探着说:“平平和安安太小,不记事,过半年她俩忘了你爹娘的种种不好再去?”
邵耀宗不想再看到俩闺女怕他。
他这辈子对爹娘问心无愧,却亏欠孩子很多。
好半晌,杜春分有点不耐烦想催,听到邵耀宗说:“找不着我,他们有钱,自个会回去。”
杜春分心里乐得简直想拍腿。
“可不许心软。”
邵耀宗摇了摇头,“不会了。”
为了孩子他也不敢。
每当杜春分提一次邵耀宗的爹娘,邵耀宗总是又期待又担忧。期待他爹娘的到来,说明心里还有他。担心他爹娘为了钱闹。
然而这些期待和担忧全变成了失望。
阳历九月十六,邵耀宗替杜春分收到张连芳的信。
杜春分让邵耀宗帮她看。张连芳的信中提到了他爹娘。李庆德是公安,偶尔办案经过他老家,亲眼看到他爹娘身体很好,精神也很好。
张连芳还在信中让杜春分转告邵耀宗,不用担心。说句夸张的话,他俩小年轻不见得能活过那老两口。
邵耀宗可以不信杜春分,因为她不喜欢她爹娘,还有点私心。但他无法怀疑张连芳和李庆德。俩人知道他在乎爹娘,爹娘病了或怎么了,不可能瞒着他。
“信里写的啥?”杜春分问。
邵耀宗又看一眼,“都挺好。领导挺照顾你徒弟二壮,他也很好。”
“领导敢不照顾吗。”
邵耀宗听糊涂了,“欠你情?”
“我跟他说我二婚丈夫是军官。”
部队虽管不到地方,但滨海也有驻军。滨海的军官当中要是有邵耀宗的战友,邵耀宗一个电报过去——我的家人受到不公平待遇。他战友找到地方政府,滨海政府肯定不介意给他一个面子。
邵耀宗想通其中关键:“你真会狐假虎威。”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邵耀宗噎住,又不能跟她上纲上线。杜春分不是利用他欺负人,而是自保。
“拿好!”
邵耀宗把信往她怀里一拍就往外走。
“干嘛去?”
白天一日比一日短,邵耀宗从部队回来,太阳已经落山。
看一会儿信,天快黑的看不见路,“找甜儿她们回来。”
杜春分朝西边努努嘴,“顺便把姜玲剥的东西都拿过来。我明天早上做。”
粗砂和小石子准备好,有锅有柴,就等剥开的松子和板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