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陷入了一个无限下坠的梦,无数破碎的画面从身边经过,有些是被害者,有些是加害者,哭泣惨叫的声音混合着刺耳的笑声,仿佛污泥一样慢慢爬上雪来的身体,她皱紧眉头,跑了起来。
“学姐,我不爱喝甜的”
雪来循声望去,不远处,穿着学生制服的一男一女站在奶茶店外,香甜的气味弥漫在鼻尖,雪来吸了吸鼻子,抱住了裸露在空气中有些冰凉的胳膊。
那个男学生朝她看了过来,雪来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一缕鲜血混着白浊从腿间蜿蜒而下,在对方看清她的样子之前,她转身逃跑了。
商业街的场景开始碎裂,化成无数映着扭曲面孔的脸
“不要杀我!对不起,对不起!饶了我吧!”
这是曾经死在她手里的和她同期训练的女孩,痛哭流涕求饶的样子真是难看,她还记得对方把自己的头反复摁进海水里时哈哈大笑的模样。
“妈的,这天生的婊子,用力舔,全都咽下去!”
这是在她身上施暴的教官,可能是觉得她好欺负,他私下偷偷找她,被她找到机会反杀。
“乖女孩,把腿打开,对,就这样,再笑一笑”
这是有恋童癖好的客人,在他解开裤腰带的时候,她用藏着刀片的戒指划破了他的喉咙。
“是谁派你来的?不说是吧………斯诺,过来”
这是一个任务目标,她被他包了叁个月,伪造了他最信任的人背叛组织的证据,他没有死于她手,而是被下属先下手为强杀死。
“我跑不了了,给我一个痛快吧”
这是和她曾经的一个搭档,她们一起杀死了一个目标,撤离时不小心被保镖发现,那个女孩腿部中弹,为了不被抓住拷问,她主动求死。
为什么还记得他们的脸?
挥拳将那些面孔全都打碎,下一秒,更多的面孔凝聚出来,都是她曾杀死或间接害死的人,雪来不再浪费时间,转身将它们甩在身后。
“雪来”
隐约的,她听到了有人在叫她。
“雪来”
雪来脚步顿了下,她回头,亡者的身影如潮水般向她袭来,没有选择,她朝声源处跑去。
前方出现了白得刺目的亮光,那光扩散着越来越大,将周围染上纯白,雪来下意识朝那光伸出了手,她用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头顶是刺目的无影灯。
“她醒了”
一个带着口罩的人很快注意到了这件事。
“加大麻醉剂量”
麻痹的身体某处传来蚊虫叮咬般的刺痛,忽略隐隐的违和感,雪来再度闭上了眼睛。
…………
窗帘被拉开,散落了一地阳光,沉燕堇端着餐盘,放到了雪来面前。
“谢谢”
随口道了谢,雪来的目光依旧黏在电脑的屏幕上,伴随着鼠标的点击声,一则讣告出现在屏幕上。
内容是某位赵姓高官在基层视察时遭到恐怖分子枪击,抢救无效死亡,凶手还未逮捕归案。
好像是曾经一个任务目标的父亲,是小的没杀成改杀老的吗,雪来在网上搜到了几个案发时不同角度的视频,刚要一帧一帧查看,唇上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
“要我喂你吗?”
虽然是问句,但沉燕堇已经把一勺粥递到了雪来嘴边。
“不用”
雪来接过勺子,很快喝完了营养粥,手刚放回鼠标上,就被另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
“你肩上还有伤,不要再动了”
将笔记本电脑合上,沉燕堇拿走了餐盘,交给了在门外等候的佣人,再度坐回雪来的床边
“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雪来摇了摇头,然后开始赶人,“还有什么事?”
“我不该留在这里吗?”,沉燕堇反问
“你太乱来了,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到………”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
雪来打断他,顶着沉燕堇关心的目光,她犹豫了一下,然后继续输出
“早在十几年前你就晚了,我当惯了亡命徒,从没想过能好好活下去”
沉燕堇微微皱眉,无视雪来的抗拒,继续他刚刚的话题
“没有照顾好你也是我的失误,在你伤好之前,我会尽可能陪着你”
“离家出走的事不要再做了,我会生气”
“这里不是我的家”
雪来也皱起眉,但话音刚落,她就被沉燕堇掐住了脸颊,不是大人逗小孩子那种的掐孩子肉肉的脸,而是手指隔着颊肉,挤开了上下的两排牙齿,嘴唇被挤变形,口腔被迫打开,无法正常说话的那种掐
“又在闹别扭了”
沉燕堇微微弯了弯唇角,目光也算是温和,然而手指却像是铁钳一样用力,雪来只觉得自己要是再露出拒绝的表情,他就会卸了她的下巴,或许这是她的错觉,因为下一秒,沉燕堇松开了手,甚至指腹有些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
“乖一点,雪来,在我面前,你可以坦率些”
“不管你愿不愿意,血缘关系是无法斩断的,我永远是你的亲人”
“你可以信任我,依靠我,无论发生什么事,第一个想到我,我会帮你的”
沉燕堇的低语充满蛊惑的意味,房间很亮,阳光温暖,然而他的手指是冷的,每次被他的身体汲取热度,雪来都有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大概是因为她拥有的东西太少了吧,生来就有的体温被迫传递给别人,感觉像是为数不多的东西在被掠夺。
“那个女杀手,好像是叫riley吧,我派人活捉了她,你想怎么处置?”
沉燕堇语气随意得仿佛在谈论天气
“不止是她,雪来,你完全不需要弄脏自己的手”
“你和她有过合作吗?”
雪来紧盯着沉燕堇的眼睛,她的表情太过认真,以至于沉燕堇不得不斟酌了下,语气也变得十分委婉
“或许吧,毕竟,你也见识过我那些竞争对手的手段,偶尔,我会让下面的人回敬过去”
“……我知道了,杀了就行”
雪来闭了闭眼,或许她追问下去,可以得到她需要但并不想要的答案,那毫无意义,她可以杀死几个人,却无法杀死一群人。
只要这个国家暗处还有罪恶滋生,杀手这个职业就不会消失,但当所有人衣冠整齐地站在阳光下,谁看得出他们私下藏有的罪恶。
总不能让人类灭绝。
直到中午,雪来一直闭目休息,沉燕堇让人把他需要处理的文件送到了雪来的房间,如他所言,他会尽可能陪着雪来。
只是这样的话,雪来可以当房间里多出了一个人形摆件,然而,中午送来的餐盘上,是塑料的碗碟和勺子。
“你不喂我吗?”
雪来捏紧手中的勺子,抬头看向书桌前的沉燕堇。
“你看上去不想吃饭”,沉燕堇做出有些为难的表情
“而是想挖掉我的眼睛”
“你的眼睛确实很漂亮”
雪来直直地望着沉燕堇,她将勺子放回了餐盘上,作为退让。
和她对视着,沉燕堇起身,坐到她的旁边,拿起了勺子。
“很多人对我说过,要把我的眼睛挖出来做装饰品”
“后来他们都死了”
沉燕堇没什么表情,舀了一勺饭递到雪来嘴边,雪来拧起眉头,配合地张嘴,咀嚼,吞咽,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又被一勺饭堵住了嘴。
刚咀嚼完就有新的食物递到嘴边,一刻不停地进行进食,明明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却被弄得紧迫感十足,这恐怕是她吃过的最累的一顿饭,在沉燕堇放下勺子后,雪来感觉呼吸都顺畅了很多,她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勺子上,沉燕堇动作一顿,直接拿起了餐盘,交给门外的佣人。
“我只是担心你会自残,才让他们换了餐具”
雪来下意识想要反驳,沉燕堇接着道
“如果你潜意识里没有自毁倾向,你为什么不借助沉家的力量,而是一个人行动”
因为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不可信,因为担心自己被阴奉阳违,因为想要亲手报仇,因为误以为他是一个有法制观念的普通商人,理由随便想都能想出很多,不过最重要的,雪来相信不会有人来帮她。
正是因为坚信自己不会被任何人所救,她才从噩梦般的生活中坚持到了现在,不过,即使脱离了之前的生活,噩梦如影随形,她犯下的罪恶也如影随形,她只想也只能自己面对。
“也许………”
扯起嘴角,雪来露出了应付客人时暧昧的笑
“我是怕连累你呢”
沉燕堇愣了愣,忍俊不禁,“我知道为什么很多人喜欢听假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