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村依山而建,哪怕当初创业艰难仓促,格局排布还是颇有章法。
后山庄稼在地势平缓山麓开辟,中间打了一口水井,汲水浇灌极为方便,若是村里不慎走水,此处便是关键时扑灭火情的主要水源。
也许是庄稼地被村里族人就近侍弄地好,由此引来乌龙山上恶兽瞩目,以往还不怎么常见,最近常常下山打秋风,取用无度,肆意横行,十分大胆。
谢云烟领着烂仔帮到了地头,先把一无所获的捕兽夹收拢过来,发现又有一片甘薯地被遭瘟的野猪拱开,自己不定又少了两口苕粉饺子吃,气地哼哼两声,引来身后烂仔帮小子们的共鸣,脸上神色都是愤懑。
谢云烟瞧着现场被破坏殆尽,也懒得去管收拾残局的琐事,两眼放光地盯着野猪蹄印,寻踪觅迹,几经辛苦,终于摸索到它们下山的几条兽道。
“不止是散布山野的乌猪,恢复野性的家豚,恐怕才是最大的罪魁祸首!这些该死的畜牲,都无师自通学会带路了。”
谢云烟心里计议已定,抡起锄头走到兽道附近,挖了几个一眼看穿的浅坑,又在附近放下几块石头,根本就没用到捕兽夹。
烂仔帮小子们对此大惑不解,唯有后面跟上的谢玉有些明悟:“这是故布疑阵,诱敌深入,关门打狗,都是兵家之法。云烟弟何从得知?”
谢玉看着几个陷阱用心极险,一不小心就连自己都会着了道,顿时有些无语了。
“云烟弟开窍了?要么是藏拙多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此时来了精神。要么就是……不好说呀!”
烂仔帮的小子也被吓到了,几块浮动的石头,侧面就是倒插的竹签,稍微用点脑子想一想那场面。
月黑风高夜,几头大野猪哼哼唧唧下山来,小心翼翼地避开捕兽夹,正得意的时候,不慎踩中松动的石头,身子一歪侧翻下去,刚好被锋利的竹签插穿,硕大无朋的身躯抽搐着死去,直到天明被人发现,扛回家去洗洗刷刷,族人高高兴兴地打了顿牙祭。
这已经不是寻常的设套打猎,而是兵法里擅用地形布下天罗地网连环套的杀戮。
杀机不见于形色,只暗藏于草木之间!
难怪前人有说:风声鹤唳失街亭,八公草木皆是兵!
果不其然,谢云烟用锄头挑着捕兽夹纷纷就位,具体位置都是挑了又挑,选了又选,直至将野兽对捕兽夹的忌惮发挥到了极致。
谢云烟最后看了一眼,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也不行!如此一来,岂不是让下山的恶兽警醒?”
谁也不知道谢云烟说什么,不过看着他捡起野草遮掩捕兽夹,仔细藏起锋芒毕露的尖牙铁齿,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
谢玉看到这一幕,心里忍不住一哆嗦,再无轻视小看四房堂弟的心思,也知道最终结果如何了,立即转身离去,丝毫没有留恋。
“既分胜负,也决生死!没想到,连智计百出的族老们,都有些束手无策的恶兽,竟然会栽在云烟弟的手里。”
至此以后,谢玉心里就有了四房堂弟的身影,尤其是他仅仅查看几遍野兽踪迹,就着手布置连环陷阱的果决,以及及时醒悟过来,在捕兽夹上也费尽心思布置伪装的狠辣。
“真是一个深谋远虑,筹划万全的兵家天才儿!以前,还真是小瞧了!”
哪怕聪慧如谢玉,都把谢云烟以往的痴呆,推断是大智若愚,就更怪不得旁人会这般想了。
谢云烟从头到尾也不说话,自顾自布置陷阱、下套,烂仔帮的小子能看出多少,就看他们自己的悟性和造化了。
谢云烟放下最后一块草皮,藏起捕兽夹的铁齿,松了口气地拍拍手,立即引起众人的注意:“虽说万事都在人为,落到实处还是要看天意!我估摸着,明天一大早就能知道结果,大家都散了吧!”
烂仔帮的小子们也知道这是事实,也没有多话,三三两两地散去,毕竟不远处的村里,农户人家炊烟袅袅升起,约莫是晚饭时候到了。
最后只剩下一人,王家九房的小子,叫什么来着……
谢云烟隐隐约约地记得溪边吃鱼饭时,有人伸手招呼过此人。
“……王龙象,眼看着天色近黄昏,你还不回家吃饭?”
王龙象心里还想着石板烧鲜鱼,回味着嫩如豆腐脑的鱼腩滋味,不知道这时开口,说什么才好。
谢云烟一眼看穿这小子的心思,忍不住哈哈大笑:“走走走,我们去河边,河鱼内脏腥地很,抓不到细鱼虾毛,捡点青螺螃蟹,或许还有几分成算。”
王龙象一听这话,脸上终于露出笑脸,狠狠地用力一点头,转身一个箭步冲出四五丈那么远,随即想起什么,赶紧停下来,等到谢云烟走过来,他才像跟屁虫似的,缀在云烟堂兄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走着,很快并肩往前走,笑笑说说了一些闲话,感觉两人关系又近了很多。
直到王龙象走过自己家门口时,小心翼翼地放慢脚步,故意藏在谢云烟身后,就好像隔着一个人,就不怕被家里人发现。
可是,他的这点小心思怎么瞒得过家姐,王家九房的长女月婵双手叉腰,目光如炬,扫视左右,一眼看穿小弟的行踪。
要不是谢云烟在场,月婵不好落了自家人的脸面,一副气势汹汹如下山虎的王家九房长女,决计不会放轻嗓门。
“王龙象,你敢误了饭点,仔细你的皮!”
王龙象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家姐开口说好话,月婵的话听起来柔柔弱弱,实则上杀机初现,当场吓地他一哆嗦,赶紧从谢家堂哥身边一侧探出头来。
“婵姐,婵姐,我的好姐姐呐,你是知不道啊,我跟谢家云烟哥哥去河边摸青螺来着,可不是玩闹误了时辰。”
原来是跟着八窍通了七窍——一窍不通的谢云烟,月婵刚刚放下去的心思又倒腾起来了,实在是有些担心,却又不好挑明说。
不过,传说中的痴呆子并不是痴痴呆呆,反而一脸的精明,双眼矫矫有灵光,有一种别样的精神,可见传闻不实呐。
谢云烟看着王家九房长女倚门而立,竟然有些惊艳,真真是二八年华佳人俏,肤白貌美酥且娇,凸的凸、翘的翘,脸色煞白含着笑,眼神柔和藏着刀,不由地愣怔住了,喜地王龙象跳脚。
“姐夫……”
谢云烟心里顿时有十万头神兽奔过,狠狠瞪了王龙象一眼,不料他的脸上都是笑,痞懒的很,实在是让人头疼。
谢云烟回头看着王家九房长女月婵,神色坦然道:“论年岁,我该喊一声月婵妹妹。论辈分……九姨在上,小侄云烟有礼了!”
王龙象听到这里,再看着谢云烟时,神色都是惊喜,没想到自己的辈分这么大,没捞着一个姐夫,反手就有便宜表侄送上门,日后岂不是要快活了。
王家九房长女月婵也没想到,一窍不通的“谢云烟”竟然如此利害,赶紧回了一礼,半句重话也没有,只是让两人快去快回。
谢云烟拱手揖礼,刚刚当面谢过,就被王龙象拽着往前走,一时间,竟然抗拒不了,可见这小子天生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