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令露出和善的笑容:“怎么,贵人赐的礼,吾好心送过来,你们瞧不上?”
众人想到刚才家令训赵锥的那句话,瞬时明白过来,噤若寒蝉。
一个寻常姬妾能使动东宫家令吗?东宫家令,可是太子的近仆!
如今东宫家令亲自为赵姬送礼,其中含义,不明而喻。
这个礼赐下来,是要让整个赵家做赵姬的奴仆,供赵姬差遣。可赵姬,赵姬只是一个小小玩物啊!
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野心勃勃?她怎敢借太子的宠爱,妄图差遣整个赵家?
众人心思各异全都写在脸上,家令看在眼中,烦得要死。
连他都要在赵姬面前卑躬屈膝,这群人算什么东西,也配自持身份不肯受礼?
他们要想在太子殿下露面,就得牢牢抓紧赵姬,讨好了赵姬,他们才有出路日。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当真蠢笨如猪。
家令懒得继续周旋:“你们到底要不要?”
半晌。赵峰第一个带头伏下去:“多谢贵人赐礼!”
年纪最大的赵峰都低了头,其他人陆陆续续也伏下去:“多谢贵人赐礼!”
赵锥最后一个伏下去,声音颤抖:“谢,贵人赐礼。”
家令走后,众人才敢起身。
他们不约而同看向赵锥。
赵峰:“六弟,你确实养了个好女儿,竟能让整个赵家对她伏首跪拜。”
赵锥甩袖而去。
赵姝被叫进南小堂时,赵锥正在大发脾气。
他已经鞭死了一个奴随,正准备鞭死第二个。
赵姝跪下求情:“爹爹,莫要再打了,饶她一命吧!”
赵锥扔掉鞭子,吩咐随人:“都抬走。”
赵姝跪在那,大气不敢出。
她听说今天的事了,云泽台来人赐礼,整个赵家都出动了。
是小老鼠的礼,小老鼠以赵姬的身份赐礼,连东宫家令都要听从她的吩咐。
小老鼠真了不起。
赵姝不敢露出任何高兴的神情,她怕惹赵锥恼怒。
赵锥打完人出了气,稍稍冷静下来。
他养的女儿他最清楚,十几年怯懦的性子不可能一下子转变。
今日赐礼的事,定是他们做了什么,惹殿下不高兴,所以殿下才命人告诫他们。
赵锥自己昨天派去云泽台传话的随人,猛地一下反应过来。
难道是因为殿下觉得赵家太过轻视小老鼠,所以才有今日这一出?
殿下如此喜爱小老鼠吗?竟还为她花心思敲打赵家人。
赵锥重重跌回席间,他既高兴又忧愁,高兴的是这个女儿得了太子宠爱,忧愁的是小老鼠现在心思如何,谁也不知道。
要是能问一问就好了。
赵锥扶起赵姝:“改天你去瞧瞧你妹妹。”
赵姝:“啊?”
赵锥想好了,若要传话给小老鼠,就不能随随便便派个随人去,姝儿亲自去,以赵家嫡女的身份候在云泽台外,也许能将信送进去。
“为父写封信,到时候你托给小老鼠。”赵锥绕到案后展开丝帛就要下笔。
赵姝:“爹,您忘啦,您不让小老鼠识字,写了信她也看不懂。”
赵锥动作一顿。
赵姝:“爹,您到底有何事要和小老鼠说,告诉女儿吧。”
赵锥看着赵姝,眼睛一眯。
时至如今,他担心小老鼠不听话,他想再送一个女儿进去。
可云泽台已不是当初能够随便送女进去的云泽台,他想要让小老鼠亲自将姝儿迎进云泽台。
只要小老鼠开口向太子求,太子也许会收下姝儿。就算日后小老鼠失宠,还有姝儿可以为赵家献一份力。
赵锥将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告诉赵姝,赵姝听完,眼中全是泪。
“爹也要将姝儿当礼物送出去吗?”赵姝攥紧衣袖,不敢哭出声,眼泪掉下来:“爹不是说,留着姝儿,是为了给姝儿找一个好夫婿吗?”
赵锥:“太子殿下便是好夫婿。”
赵姝:“太子殿下是主人,不是夫婿,即便是做他的妻子,也要奉他为主。更何况,姝儿没有本事成为殿下的妻子。”
赵锥心中烦闷:“此事就这么定了,下去罢。”
赵姝浑身颤抖,最终哭着低了头:“是。”
十月初十,云泽台迎来了它的第一个喜宴。
这是太子入主云泽台后,第一次大办宴席。为的是给赵姬庆生。
早上赵枝枝是在南藤楼醒来的。
昨天夜里太子亲自将她送回来,说生辰日她应该待在南藤楼接受别人的庆贺。
天不亮就有人在南藤楼外排起长队,是云泽台所有的属官和宫使宫人。
赵枝枝从屋里走出来,站在廊道往下望,目光所到之处,皆是张灯结彩的红色。那些形状各异的彩灯仿佛一夜之间冒出来,点缀着云泽台各处风景。
她还看见好多彩树,刘宫使指着南藤楼庭院最大的一株彩树告诉她:“这叫珊瑚宝树。”
彩树下有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兽,她甚至看到了仙鹤和一只特别大的乌龟,那只乌龟至少有一个石墩那么大!
她一颗心都要飞起来,她迫不及待想要去摸摸它们,但刘宫使不让她去。
“要先接受拜贺才行,大家都等着向赵姬贺寿。”
赵枝枝朝下看,黑压压人头攒动,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云泽台有这么多的人。
他们手里全都捧着礼。
“可不可以不要别人拜贺?”赵枝枝小声问。
刘宫使道:“贵女不想向他们施恩吗?”
赵枝枝疑惑:“施恩?”
“他们能够向贵女拜贺,便是贵女对他们的施恩。”刘宫使替她整理裙子,“卑贱之人得以面见贵人,是为求恩。”
赵枝枝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整个云泽台的人都要来向她拜贺。
她若不想受礼,便成了不想赐恩。
可是她又有什么恩可赐给他们的?
她并非他们的主人。他们伺候的主人,是太子殿下啊。
“其他人过生日也这样吗?”赵枝枝问。
刘宫使笑而不语。其他人哪有资格接受整个云泽台的拜贺?
为了不践踏别人的心意,赵枝枝最终还是决定乖乖坐到画堂外的高台处接受拜贺。
但她觉得奇怪,为何要坐到高处接受拜贺,隔得那么远,他们能听清她的话吗?
她总得和人说一声谢谢。
“贵女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坐到那里,朝下望一眼即可。”刘宫使指了底下的人告诉她,“他们自会仰视贵女,献上拜贺礼。”
“若是我想向他们道谢呢?”
“施恩之人,何必言谢?”刘宫使扶她上前,“贵女的谢,只有太子殿下才能受。”
赵枝枝迷迷糊糊坐上高台,底下的人一见她出现,齐齐伏倒,他们大声向她庆贺,他们的礼物堆满整个庭院,他们伸长了脖子仰望她,好像她是什么九天之上的仙女,高不可攀。
赵枝枝红了脸,寒风往她脸上吹,她脸仍是烫烫的。
第一批庆贺的人走后,第二批来了。
是云泽台的贵女们。
赵枝枝受惊,她想下去,刘宫使按着她:“莫慌,她们送完礼就走。”
赵枝枝看到队伍里有越女。
越女走在最前方,其他人都平视前方不肯抬头,可是越女仰起了头。
越女仰望着她,停下了步伐。
赵枝枝不知道为何越女要抬头看她,别的贵女将礼物放好后都走掉了,可是越女还在看她。
赵枝枝脸更红了,她局促不安地移开视线,越女让她害怕,她不想让越女看她。
她和刘宫使说话,转移注意力:“她们为何会来给我庆贺?她们似乎并不愿意。”
刘宫使:“云泽台上下同喜,她们也是云泽台的人,自然要为贵女贺寿。”
赵枝枝往下看,越女不见了。
她松口气。
没一会,越女又出现了。
越女手里举着大爵杯,她对着她一饮而尽,说了句什么,赵枝枝听不见。
赵枝枝看着越女离去的背影,她问刘宫使:“我可不可以喝杯越酒?”
刘宫使应下了。
祝寿的人走后,赵枝枝才真正开始过生日。
她不用坐高台,也不用接受谁的拜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