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氏老蚌生珠,南瑾着实纠结了半个晚上,再多个喜庆的大胖儿子吧,他真的已有些管教不过来,再多个乖巧的小妞妞吧,一个闺女的婚姻大事已让他烦扰不堪,再来一个,那还得了……
南瑾还没想好,到底该期盼是个儿子还是个闺女时,次一日晨,他现有的宝贝闺女已一手拎笔,一手提纸,笑得极是玉雪可爱:“梵哥儿啊,你看,你就要做哥哥啦,你是想要小弟弟呢,还是想要小妹妹呢?”
南梵鼓着肉呼呼的丰润脸颊,甚是为难地问:“姐姐,不能弟弟妹妹一起都要么?”
——真没看出来,小盆友你还懂一举两得!
南姗呆了一呆,忽然掩唇轻笑,赤金缠丝石榴花小钗的猩红流苏不住抖动,嘻嘻笑罢,南姗落笔于纸,又刷刷刷写下些许字,再笑道:“好,那我们梵哥儿是希望娘生一对龙凤胎喽,这样的话,就能既有弟弟,又有妹妹。”
南瑾忍不住嘴角抽搐,闺女那甜滋滋的笑容,着实能把人眼闪花。
考察完南梵的意愿,南姗又提溜着纸笔盘问南笙,依旧笑容可掬:“小哥哥,该你啦,你猜猜看,娘这回给咱们生弟弟还是生妹妹?”
南笙拿过妹妹手中的纸张,瞅了一瞅,只见上头有序地写着子、女、双生子、双生女、龙凤胎,后头三排字尚墨迹淋漓,明显是方才新写,龙凤胎那一排字后头跟着南梵的名字,南笙忍不住歪了歪嘴角:“你这是要做嘛?”
南姗白了南笙一眼,语声清脆而明快:“我不都说了,让你猜猜娘生弟弟还是妹妹,我只是记录一下,看咱们到时谁猜得准。”
南笙语气悠然:“猜对又如何?有奖励么?”
南姗眼睛一亮:“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南姗歪头想了一想,提议道:“这样罢,咱们拿些压岁钱做押,谁猜对了,押的钱就是他的!”
这个提议颇为有趣,南笙正要拍手叫好,只听南砚哥哥清咳一声,不赞同的表示:“不妥,尔等此举与聚赌何异!”并且深深看了一眼南姗,又轻轻看向一旁的老爹,仿佛在说:亲爱滴妹妹,老爹当前,你也敢聚众赌博,你的手掌心很痒痒是不是。
南姗得到警告后,巧笑嫣然地蹭到老爹身边,笑眯眯道:“爹爹,俗话说的好,小赌怡情,大赌乱性,女儿此举并非聚赌敛财,不过是添个小彩头,您最通情达理啦,就应允了吧……”见老爹没有半点发怒的迹象,南姗得寸进尺:“不如爹爹也来猜上一猜?”
依照南姗对老爹的了解,他若是不同意,必会鄙视地悠哉言道:“合着依你的意思,爹爹若是不应允,便是不通情达理啦!”倘是这般回答,南姗就卖乖不再提,傻子才会愣头青地去撞铁板,but,南瑾瞧了南姗一眼,捋着胡须装模装样道:“你都这么说啦,爹爹若是不应允,岂非太不近人情?也罢,新春佳节,就由你们胡闹一回,日后可不许再这样,倘若给我知晓,全部都得受罚。”说罢,瞅着闺女如雪似玉的娇嫩脸颊,精致如画的秀美五官,又道:“你光让别人猜,那你又猜的是什么?”
南姗嫣然一笑,道:“梵哥儿猜了龙凤胎,女儿嘛,就猜双生子。”然后,南姗很嗨皮地看到老爹眼角抽搐几下,接着更嗨皮地解释自己的缘由:“小时候,爹爹给我讲过八仙过海的故事,这八仙不就是七男一女么,女儿只要再多有两个弟弟,咱们家不也能演一出八仙过海啦。”
南葛差点又要将嘴里的茶来个喷云吐雾,皇帝有那么多妃子,到如今也才得了七个儿子,噢,还不幸的夭亡了一个,咱爹就咱娘一个,也要玩七个,咱们不都成了猪兄猪弟了,况且,南葛指着猪妹妹南姗笑道:“好个不知羞的小丫头,传说,八仙里头的何仙姑风华绝代,你这是在自个夸自个漂亮呢吧。”
南姗捧着粉颊致致,一本正经道:“三哥哥,好多人都说我生得像娘,难道你认为娘不漂亮么?”
南葛默默闭上了嘴:他不这么认为,他也不敢这么认为。
老爹既已公然应允,南姗没有半丝顾虑,欣然在双生子后头加了自个的名字,又一一调查录下民意,其中最不靠谱的就是南姗,南梵、南芙,她三人,一个猜双生子,一个猜龙凤胎,一个猜双生女,其余诸人都很靠谱地不是猜单生子,就是猜单生女,等南姗统计完毕,最后回到老爹跟前,言笑晏晏:“爹爹,就剩您没猜啦,您还没决定好呀。”
南瑾瞅了瞅温柔轻笑的老妻,最后只道:“都好。”南姗睁大眼睛,眸子湿漉漉的清澈:“爹爹,难道您每个都要押上一注?”南瑾无语,伸手摁了一下南姗的脑瓜子,淡淡道:“那你替爹爹猜一个。”
南姗听罢,很不客气地给自己添了个老伙伴,南瑾顿时更无语了。
在老爹的公然带领下,南姗倾刻间就收全赌资,小南梵和小南芙上交的最为兴奋,南姗如数放进盘金绣年年有鱼的大荷包内,并且交予温氏保管,温氏瞧着闺女车轱辘似的忙了半天,眉目温婉地微笑。
今日是大年初三,因着亲姐南瑶今日要归家,南瑾这日不出门走亲戚,只在家中静候姐姐一家到来,一家子正其乐融融地说笑,忽有人来报说客人已到了,衣饰容装早已妥当的众人,便共同前往南老夫人的住处。
到了之后,南老夫人正拿着帕子抹泪,语声戚戚的恼火:“瑶儿病得这么严重,你们怎么也不早使人过来告我一声!”
南瑶姑姑的夫家商老爷神色黯愁,面对丈母娘的质问,回道:“岳母别生气,仔细伤了身子,是夫人她拦着不让告诉您,她说您这么大岁数了,平白让您跟着忧心,本来只是感染了风寒,这些日子也一直服药调养着,就是总也没好利索,冬日天寒,夫人尚未病愈,小婿也是怕夫人加重病情,是以才没让她前来给您老拜岁,等过些日子夫人身子康健了,会亲来给岳母赔罪。”
南老夫人听了这一席话,脸色方才好些,见三房儿子的家眷均已到齐,便让他们互相问候致礼,顺便给孩童们发压岁钱,气氛还算和谐热闹。
过年的时光,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反正,南瑾老爹的半月公假很快用尽,正月初十这天一过,就又摸黑起早去上了早朝,南姗晨起之后,给南老夫人请了早安,又在温氏的院子吃了早饭,然后回到自个的小窝,整理今年收获的压岁钱,南芙则被她南瑾祖父拍给了汤先生,要她和小南梵一块念书。
南姗搬出自己藏宝贝的花梨木大箱笼,从小到大,南姗所得的礼物和压岁钱,从不需要上交给温氏捐公,不仅是她,就是从南屏到南梵,都无需上交,从他们收到人生中的第一份礼物开始,温氏就一人备上一只匣笼,给他们攒好积年所得。
所以,南姗度过的十多年古代时光,其实已有挺丰厚的身家,金啊、银啊、玉啊、宝石啊,要啥有啥,连银票都有十好几张(全是温流庆给的),南姗感到十分烫手,曾经上交过,温氏却只笑着让她收好,并且嘱咐,她得到的每一件东西,都要细细做好账簿记下。
每次过年,南姗都会有一笔大进账,其中,陵安候那边给的最为丰厚,去年是猪年,南姗累积之后收了一包胖嘟嘟的金猪,今年换成了鼠年,便又收了许多只金老鼠,再加上皇帝老爷赏的四只大金猴,在远靖候府那里,南姗又得了好多条小金鱼,几个哥哥也很上道地发了些,其余在南珏大伯、南琦三叔、南瑶姑姑那边、林家表叔、许家表叔那边,也得了些许小银锞子,有时同时拜岁的两家亲戚撞到一处,还会额外有所得,又是一次红果果的丰收年啊,but,其实这还没算完,前头走的是亲戚,后头还有交情深厚的朋友。
温氏新春佳节爆出喜讯,实可谓喜上加喜,诸多有头有脸的夫人都过府探望贺喜,邱氏和江氏作为温氏四十多年的骨灰级好友,自是不用说的,提着大包小箱过来,来了之后,又是调侃又是打趣,那场景好不热闹,当然,作为温氏的儿女亲家,睿王妃阮氏、安家牛氏熊氏、即将结为亲家的临江伯夫人,也亲自登门来贺喜,另有谷家婆媳安氏罗氏、秦家婆媳楚氏刘氏、威远伯夫人、襄中伯夫人等等,凡有沾亲带故的门户,几乎都来过,收压岁钱又快收傻的南姗,这会子才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她这辈子真的认识好多好多权贵啊——半个月后,南姗又补录一次压岁钱。
出了正月,两日后就是南娆的婚期,正是二月初二龙抬头的好日子,温氏脱手南府庶务后,一切由小杨氏和叶氏共同掌理,当然,南老夫人会随时过问盘查,小杨氏逆来顺受惯了,倒也不觉如何不爽,叶氏却直郁闷的每天脑门冒黑烟,半点好处油水落不着不说,挨骂受训倒是得了不少。
二月初一,南姗代替温氏与二嫂安文佩给南娆送嫁礼,南姗指挥丫鬟奉上红布裹的二十五两银子,一只累丝衔珠金雀簪,一只碧玉缠丝明珠钗,一对翠玉手镯,五只各色宝石戒指,另两匹缎子,安文佩按着婆婆的份例直接咔嚓对裁一半,南姗只意思了一对金镶南珠耳坠。
对二叔家送来的嫁礼,南娆很生气,直愤怒地柳眉倒竖:“二婶好偏的心!连南娜那个小妇生的臭丫头,你们送的都比给我的多,莫不是欺我没人撑腰不成!”
安文佩冷声道:“娆妹妹说话可注意些,背后如此非议长辈,成何体统!我实话与你说了罢,这些是你二叔特意吩咐的,同是后辈,的确本该公平对待,可长辈为何有如此之举,娆妹妹不妨好好反省一下自身。”说罢,拉着南姗就走人。
安文佩虽生于清贵的书香世家,但亲戚间的林子太大太广,蛮不讲理之人并非没有见过,却实在没见过如此刁钻蛮横无礼的女子,简直比市井之流的泼妇还泼妇,她的两个庶出姐姐品格败坏,这样的无规无矩之人也好不到哪去,搁到她娘家,这种败坏家族名誉、又屡教不改的东西,最轻的也要关一辈子家庙,岂会让她还整日这般耀武扬威。
其实,她母亲牛氏夫人本不愿结南家这门亲,原因无它,南家声誉不清门风不正,不过,经过姑姑的游说,父亲也说南砚是个俊才,母亲又亲眼相过之后,加之婆母素有贤良温柔的好名声,才放心地答应下来,婚后,婆母从未插手过她房中事,哪怕是在她有妊期间,也半句没提过安排通房妾室之语,反倒常感慨女子怀孕生子辛苦,让夫婿要多多体贴关怀。
京城之中,这样的婆母真的是少之又少,反而是最高辈分的南老夫人,来过几回幺蛾子,着实把公爹搞怒了,直接放话言道,他膝下之儿一个都不许纳妾,别的人他管不着,他的儿子他还能做得了主,不知怎的,她突然觉得这个常板着严肃脸的公爹,其实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并非真的铁石心肠不讲半丝情面,公爹的‘儿子不许纳妾’传言流散开后,便有不少待字闺中千金的门户,向南家二房抛橄榄枝,欲结两姓之好,夫婿私下同她讲过,他爹娘选儿媳妇,一看门户,二看品行,三更要他们这些儿子中意,主要目的便是为了家庭乐睦夫妻和顺,若他们发表反对意见,他爹娘都会斟酌着听取,不会一概钉棺而论……嫁到这种福窝窝,安文佩深感庆幸,可南家就像两片天地,在自己婆母公爹跟前,与出了二房之后的地盘,真的是天壤之别。
再有,安文佩轻声叹气,谁家摊上南娆这种性子的姑娘,怕只有倒霉的份,南家所有的姑娘之中,南娆的跋扈之态,无人能出其右,唉,总算是要嫁出去了,自己手里牵的这只小姑子,爹颇疼、娘很爱、几个哥哥更是格外宠,倒没娇惯出蛮横的小姐脾气,实在难得。
作为即将出嫁的新娘子,南娆仍不安分,横眉竖目反省完一番自身后,脚下即刻踩着风火轮,去找南老夫人哭诉,身旁的妈妈和侍女拦都拦不住:“祖母,您瞧二叔二婶他们,几个出嫁的嫡出姐姐都是一般多,偏单单只给我这么些,连娜姐姐都比我的多,在二叔二婶眼里,我还不如个小妇生的……呜呜……我和毅弟弟一母同胞,他们今日这般不公待我,日后还不知怎么苛待毅弟弟呢……”
自南老夫人身边的周老妈妈过世,最得南老夫人重用的便成了旺财媳妇,旺财媳妇眼明心亮,早瞧出了内里门道,别看老夫人素日强威霸道,二老爷又时常退让,就以为老夫人能拿捏住二老爷,实则不然,许家要把闺女嫁给屏大爷,老夫人那时闹得多汹涌,最后屏大爷还不是娶了蕙宁郡主,林家也想把闺女嫁给砚二爷,老夫人闹得更澎湃,结果砚二爷还不是娶了安家小姐,到了如今的葛四爷,依旧如此,另有老夫人为亲戚让二老爷升迁、谋职、免罪之要求,二老爷又哪回应过了,哭闹寻死的撒泼戏码,刚开始或许的确真的有用,但常常这么翻来覆去的演,二老爷早也漠然无波了,又兼还有插手孙子房中事的习惯,二老爷更是直接翻了脸放过狠话,言而总之,老夫人其实捏不住二老爷,若能捏住,又岂会次次都事与愿违,不过孝字当头,其家眷难免会因迁怒而受些委屈。
看着哭天抹泪嚎啕的九小姐,旺财媳妇都忍不住仰天长啸,南家最能胡闹的两个天魔星,都落在了大老爷那里,最诡异的是,老夫人居然最护着其中的一个,连带着另一个也略微青眼相待,尤其这另一个话中时常捎带着自个的兄弟,偏老夫人回回都能落入套中,老夫人也不知被这等做派当枪使了多少回。
眼见着心情本就不好的老夫人,脸色更为阴沉不善,旺财媳妇忙笑道:“二老爷公不公道,咱们暂且先不论,九小姐呀,明日就是您的大喜日子,您今儿个哪能这么哭啊,别回头招了不吉利,老夫人正为了毅少爷烦忧着,九小姐老这么哭,不是让老夫人更烦心么,心烦可不利养身呐。”
南娆正哭得情真意切,本瞧着祖母就要发威找二房的茬,冷不防旁边又杀出个爱管闲事的旺财媳妇,登时大怒:“我和祖母说话,你插什么嘴!”接着又恨恨道:“毅哥儿会被父亲责打,还不是全怪南姗!她若懂事地把金猴子送给毅哥儿一半,我毅弟弟会挨父亲的打么,祖母还会因此烦心么!”
如此颠倒黑白搅乱是非,旺财媳妇实在自叹不如,这丫头的脸皮当真厚到无以复加,她也不准备和这位野蛮小姐讲理,只消能劝住老夫人,完成二老爷的嘱咐即可,当下又道:“老夫人,咱们南府能有如今的风光显赫,靠的还不是二老爷得圣上看中的缘故,逢年过节的,宫里回回都对您老有赏赐,京城里有您这般体面的老夫人可没几个,多少人都羡慕您的好福气呢,要奴婢说,十一小姐也并非不愿送些礼物给毅少爷,可那天送礼的公公才走,又是大庭广众之下,人多口杂的,圣上赏赐的东西哪能说送人就送人,京城里的御史老爷都跟长了顺风耳似的,倘若上奏给圣上知道了,岂不怪罪咱们南家没规矩,大老爷也是思量这层厉害关系,才会训诫毅少爷,若是等人散了,回屋后单独找十一小姐说话,也就不会有如此局面了不是。”
旺财媳妇说得有理有据,语调恭敬和气,既恭维了南老夫人,又陈述了其中的厉害关系,南老夫人脸色稍缓,正待说话,南娆又气嘟嘟地斜插一言,语带挑衅:“那南姗还不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要送给南芙!妈妈怎么不说这个!她既能给了南芙,为何给不得毅哥儿!我看她分明就是不乐意!欺负毅哥儿没了亲娘,她就是瞧不起毅哥儿!毅哥儿是祖母养大的,她瞧不起毅哥儿,就是对祖母不敬!”
旺财媳妇略崩溃,这位姐儿胡搅蛮缠可真有一手,难怪二老爷但凡见她,不是不搭理她,就是一脚踹她,旺财媳妇只不急不缓地再道:“老夫人,咱们家的芙小姐,那也算是圣上的亲外孙女,十一小姐把圣上赏的礼物送给芙小姐,就算圣上知道了,那也只有高兴夸她懂事的份儿不是,说起来,十一小姐也常常送毅少爷礼物呢,对老夫人您的孝心也是没得说,老奴伺候了老夫人这么多年,咱们家的小姐里头,还就十一小姐给您老既缝暖帽绣帕子做香袋,还做点心熬补汤,有这么孝顺的孙女,老奴可羡慕得不得了呢。”
南娆听得气极了,怒声道:“妈妈的意思是说,全家就她一个孝顺的孙女,我和其他一众姐妹都是不孝子孙了!”
旺财媳妇不动气地言道:“老奴可没这么说过……”望着南老夫人精神不振的脸色,轻声和缓道:“老夫人,咱们府里明日要办喜事,办喜事就该和和美美的不是,吵吵嚷嚷地给外人知道了也笑话,二老爷给您请来诊脉的御医,不是常说要您老少生气多高兴,这样才最利于益身延年呢……您老刚去探过毅少爷,这会儿该有些困乏了罢,您看要不要回屋歇息会,多养养体力,明日精神头也足些。”
南娆心头大怒,她是来告状的,有理有据,就这般被和稀泥,她岂能甘心,当即又哭道:“祖母,孙女说的事您还没表态呢,都是二叔的亲侄女,孙女就算不得二叔的喜爱,他也不能这么作践啊!”
被吵嚷得耳膜轰隆的南老夫人,一掌击在桌案,怒声道:“够啦!你还哭个没完没了了!府里哪个马上要出嫁的姑娘,是你这副摸样,你给我回屋里好好呆着去!再哭哭啼啼个没完,你明儿个也不用嫁人了!”
南老夫人有个习惯,骂人的时候喜欢新账旧账一起算,此刻既已开了骂头,那离骂尾便还有一段距离,当下指着南娆的脸,骂得唾沫横飞:“你还有脸哭!你打量着我忘了你做的蠢事了是不是!若不是看在你娘和毅哥儿的面子上,就凭你败坏门风的那桩事,你看我不撕烂你的嘴!你二叔不愿给你多添嫁妆,那是你该,全京城在背地耻笑南家的时候,若不是你二叔扛着,你爹的官位早就丢了!”
旺财媳妇很好心地轻劝南老夫人:“老夫人,您快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南老夫人却不听劝地继续骂道:“你给我听好了!你嫁回林家后,给我安安生生当你的儿媳妇,若有人无故欺负你,我自然与你撑腰,但要是你不要脸面地无事生非,再丢南家的脸面,你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嫁礼的事休要再提,你公爹是你亲舅舅家,难道还会短你吃的喝的不成!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骂到最后,已略有些喘气。
旺财媳妇忙又道:“老夫人快别气了,来,快喝口水润润嗓子。”
南老夫人喝了一口水后,最后陈词总结:“回去吧,别再烦我。”
南娆咬牙低头走了,旺财媳妇心里冷笑,若是她和另一个小魔星一块来告状,只要南毅软语撒娇求几句,顶多淌上几滴假泪,自然能事半功倍,但你自个一人来鸣不平,挑拨的能耐还远得很呢,老夫人真正心疼宠爱的,只有你弟弟一个而已。
二月初二,南娆出嫁。
为了配合喜庆的氛围,夏枝给南姗梳了垂鬟分肖髻,戴了一只镶红宝石的双尾小凤钗,鬓边点缀了两朵点翠珠花,衣裳也是红彤彤的喜气穿着,大红色的撒金石榴花长袄,下配月白色的流纹百褶裙,与家中的女眷一起去送别即将出嫁的南娆。
小杨氏毕竟不是亲妈,南珏大伯也不多喜欢这个闺女,所以南娆夫妇依礼向南珏夫妇叩首拜别时,小杨氏没有哭得眼泪纷飞,南珏大伯也没伤感得老泪纵横,一切都很公式化,无非是交代夫妻俩要互敬互爱,要孝顺长辈,要繁衍子嗣、要白头到老的祝愿,场面远不如南婵出嫁时,叶氏哭得一片稀里哗啦。
三个哥哥要协助去送亲,南笙唯一打过架的女性,便是今日出嫁的女主角,时隔多年,南笙依旧讨厌这位堂姐,相当相当讨厌,故而今日的表情很浮夸,心情抑郁之下,抽空和南姗咬了会耳朵:“姗姗,你猜咱们这位堂姐,能和林家表兄过得顺当么。”
南姗哼哼假笑:“我怎么知道。”
南笙摇头晃脑道:“要我说呀,哪个男人娶了她,一定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的超级倒霉蛋。”
南姗瞅了瞅一身鲜艳喜服的新郎官,还很年轻,却是一副勉强在微笑的苦瓜脸,不由低语:“新郎官大概也在这么想。”南笙顿时闷声低笑,然后跟着即将出门的送嫁队伍离去。
南娆的底细,这位新郎官小哥很是清楚,很早之前,林家老太爷还在世时,每逢过年去拜岁,那时的南娆小盆友就狠狠鄙视过这位小哥儿,到头来,却嫁给了自己曾瞧不起的人。
哎,缘分可真是奇妙。
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的走了,南家这边的喜宴很快开席,男桌那头不知是何光景,反正女客这边,温氏只略坐了坐,便由崔妈妈和田妈妈双双扶着离去,花厅里太吵闹,孕妇又饮不得酒,温氏就这么回屋歇息,也不会有人说温氏摆谱,不过,话说回来,就是摆谱了又怎么滴,除了南老夫人,谁敢指摘她一句不是。
三日后,南娆三朝回门。
新婚小夫妻俩的情状是,南娆的脸色是黑的,林含兴的脑门是红肿的,南姗和南笙面面相觑,新郎官果然是倒了血霉的倒霉蛋,脑门可不是红丝丝地要沁出血来,话说,您俩这新婚三日都是怎么度过的,打架了么这是……
关于这个问题,南老夫人也像次子一般,板着严肃的褶皱脸,沉声问道:“兴哥儿这脑袋是怎么回事?”明明来接亲时,脑袋还是平整整的,怎的才过三天,脑门上就鼓了个大红疙瘩。
林含兴还没说话,南娆已先扭扭捏捏道:“是不小心摔的……”
南老夫人刨根究底道:“怎么摔的!”
温氏对安文佩使了个眼色,安文佩明白过来,起身将屋内未婚的男男女女都轰了出去,大概是怕会牵扯到少儿不宜的话题,南姗只想仰天长叹,明明别的堂姐出嫁回门时,问的都是姑爷待你可好之类的问题,怎么到了南娆这里,画风突然就这么清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