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致羽书房中落座,巡照、高功都赶过来坐陪,知客在旁边侍奉茶水,更有其他执事不停过来见礼,赵然顿时忙得团团转。
听说宋雄是君山庙的受牒道士,管的是缉拿巡查,陆致羽使了个眼色,便有人连忙出去,过不多时将道院的方主和两名堂头唤了进来,专程陪着宋雄说话。
那方主热情的笑道:“宋师弟过去在哪里高就啊?”
宋雄面带惭色:“年少时无知,曾在江湖中飘零过几年,幸得我家方丈点化,这才入了道门。”赵然叮嘱过他,在十方丛林中不得说是自己的记名弟子,故此他依旧以方丈相称。
“哎呀呀,原来宋师弟有如此坎坷人生,天降大任、必先磨砺,有了这番遭遇,也是宝贵的财富啊!赵方丈慧眼,果有识人之明,这岂非我道门故事中一段佳话!”
旁边两个堂头也不停赞许:“宋师弟一看就是人品一流,否则赵方丈也不会如此大费周折……”
“不错,又有道心、又有功夫,宋师弟前程远大,将来可不要忘了我等……”
“各位师兄太过抬举了,实在不敢当……”
“这话从何说起?若是宋师弟不弃,咱们以后多多往来,就如好友一般!”
宋雄过往十五六年都在绿林中厮混,向来是道门和官府打压的对象,功夫虽硬,何尝被人放在眼里过?道门方堂中随便遇到一个火工巡查,他都要躲着走,哪里会有机会和一县的方主、门头这等人物结识?更别提和他们交朋友了。当下顿时有点头晕,只觉身子骨仿佛轻了二两。
飘了片刻,恍惚中看见谈笑自若的赵然,猛然惊醒过来,心道宋雄啊宋雄,可千万不要忘了自己姓什么,今日的一切可都是老师带给你的!
谈笑多时,赵然问:“陆监院,你看我明日启程前往大渡妙胜宫拜见郑监院可好?都是我的不是,让郑监院等了这么久,实在是心中有愧啊。”
陆监院笑着摆手:“哪里需要赵方丈去大渡?郑监院早就吩咐过,你来了就在这里好生休息,走了那么远的路来我黎州,怎能还让你去大渡?我刚才已经吩咐送信去了,郑监院过两天就过来,他说了,要陪着方丈在黎州好好转转,看看我黎州的山水风光。”
大渡是黎州治所,位于黎州东南,水合村在雅安的西端,赵然如果要去大渡拜见郑监院,见完后还得返回雅安,再从雅安去水合,来回多绕出三百里地。
赵然听了以后也不再坚持,便安心在雅安等候。
当晚,雅安道院以陆监院为首,连同三都、八大执事、五主十八头全部出动,为赵然接风摆宴。
赵然以为是在道院云水堂中吃饭,后来听陆致羽招呼,说是去外面,便以为是在县城中的某家酒楼。他忙向陆致羽道:“监院不要大费周章,随意用些家常便饭就好,切莫铺张。”
陆监院笑道:“赵方丈的清廉,我素来是知晓的,方丈放心,咱们去吃山里的土菜,也算是陪方丈考察一下民情民风,方丈不要嫌弃就好。”
这话听着耳熟,赵然有些将信将疑,跟着出了道院大门,就见外边打起了仪仗,前面是六名火工居士举牌开道,后面是一驾马车,再往后是一列牛车,最后是二十名方堂巡查跟随。
道院里的三都、八大执事、五主十八头,凡是在职在院的,都等候在外,陆监院不由分说,拉着赵然上了打头的马车,道院里的头头脑脑们也跟着上了牛车,大队仪仗在清脆的鸣锣声中出发了。
这套仪仗顿时令赵然心中有些不安,无极院中也有仪仗,但赵然从未使用过,此刻便有些担心的向坐在对面的陆致羽道:“会不会动静太大了些?”
陆致羽一笑:“赵方丈可是我黎州盼都盼不来的贵客,郑监院早就吩咐过的,若是赵方丈来来我黎州,当以最高规格接待方丈,我这也是奉命行事,方丈安心。”
赵然无奈,想了想又道:“一顿家常便饭而已,院里那么多同道一起出面,真是令人不胜惶恐。”
陆监院明白赵然的意思,不由叹了口气,道:“方丈或许不知,我黎州穷啊,黎州同道日常不太宽裕,能有机会出来给方丈接风,大家都不愿意落下。说句心里话,难得出来一起吃饭,不让谁来都不合适,我若是推拒了这个,婉辞了那个,人家背后要骂我的娘的!”
赵然无语,只得认了。
仪仗出了县城,行不多远,拐上条山道,绕了两个弯,前面依山傍谷露出个小村寨来,寨前已经聚集上百人,穿着苗服盛装,正在敲锣打鼓,吹着唢呐横笛,载歌载舞中迎候着众人。
巨大的篝火堆在村中的晒场上点燃,在山中猎取的野猪被开膛破肚后,被苗民们抬了出来。晒场正中央的一方卧牛石被柴火烧得滚烫,几快肥肉扔上去,立时滋滋冒响,溢出来的油脂被几个苗民刷满了整块石面。
野猪被分切开,铺在卧牛石上生煎,整个晒场上都是烤肉的香味。
一坛坛土酒抬上来,一队队妙龄少女走下场中,随着苗乐跳起了欢快的舞蹈,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纷纷上来敬酒,赵然自己已经数不清干了多少碗,不知被多少人拉下场中溜了几圈……回过头去看宋雄时,这位已经被灌趴在地上了。
第二天醒来,宋雄拍着依旧有些疼痛的额头,不好意思道:“老师,昨晚真是喝多了,太热情了……”
赵然取笑道:“你们在君度山猎寨中没这么喝过?怕不是因为有太多苗女吧?呵呵,无妨,你去准备一下,陆监院要带咱们去雅安古道。”
这次出行人就少多了,只知客和方主作陪,带了四个道院巡查,各自骑在马上。
从县城出来,向着西北行了三个时辰,跑出七十里地,便来到一条山谷中,沿着山谷的小路曲曲折折继续向里走,前方最窄处立着一座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