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青衫,苏修缅走到我面前蹲下,平视我的眼睛开了口:“之前我没有进来,是因为我觉得你应该知道真相,可是现在,我要带你离开这里。”
“苏先生!”秦安惊道。
苏修缅却并不理会他,依旧静静看我:“我以为在这里你会过得很好,可是我错了,他带给你的还是一身伤痕。倾儿,跟我离开,即便是我不能陪着你,但以你的心性,无论是开医馆,还是做一个普通的山间游医、教书先生,都会过得很好,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痛。如你所言,你留在这里只是一个死结,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他来说,都是解不开的死结。”
我有些怔然的看着他,他轻轻一叹,伸手握住我的手:“我不是要逼你,我只是不认为你留在这里还能幸福。知道了他的不得已,可是结果已经不可更改,你能放下,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我并不这样认为。那么,告诉我,你要怎么去面对他?”
我说不出话来,而秦安上前一步正色道:“苏先生,你救了王妃性命,全府都敬你谢你,甚至于只要你一句话,可以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但是如今,你竟然想要带走当朝太子妃,甚至是未来的皇后娘娘,不觉得太荒唐了吗?”
苏修缅冷淡看他:“只要她想,这世间的事在苏某看来就没有什么是荒唐的。我本来可以用慕容潋用过的法子带她离开,换做是我,必然可以做到天衣无缝。只是我不愿意去骗南承曜,还是你以为你家主子可以承受她死了的消息?”
秦安一时语塞,而苏修缅重又转向我,开口:“倾儿,你自己去想,但是我可以给你的时间并不多,越早离开,才越有可能,我只会等到南承曜守灵结束出宫的那一天——既然他不能保护好你,我会带你离开。”
我看着他淡墨青衫的背影往门外走去,忽然就想起了从前在邪医谷的时候,我们曾经遇过一个身患绝症的妇人,其实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治,就连“画鬓如霜”亦是无法回天,苏修缅冷眼看着那妇人的丈夫苦苦哀求,和那妇人痛苦不堪的神情,只是将一粒服之毙命的药丸交给了那名男子,淡淡道,她未必愿意再拖下去,只不过自己下不了狠心了断。
我想起了那妇人面上最后的隐淡笑意,想起了那男子带着痛与茫然却终究解脱了的神情,想起了苏修缅说的最后的那句话——迟早是要做决断的,迟不如早,一味优柔,累人累己而已。
“不用等那么久,”我缓缓站了起来,看着苏修缅,一字一句,说给他听,也说给我自己听:“你只要等我写几句话给他,然后我们就走。”
“王妃!”秦安惊呼,也顾不得礼数,上前一把拽住了我的手:“你不能这么做?你走了,殿下怎么办?!”
我闭了闭眼,力持平静的开口:“秦总管,你方才说过,你相信我会做出对大家都好的选择,在我看来,我离开,便是这样的选择。我在这里已经无亲无故,不用再为谁活着,其实我们都太累了,只有我离开,我和南承曜之间的那个死结才能解开,否则只能是将彼此都勒到窒息。而我知道,无论是诏告天下说我病逝,或者其他,他必然可以找到合理的解释让世人信服。”
我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走进寝殿另一侧,用屏风隔起来的小书房。
荷风轩不比归墨阁,格局布景都小了太多,虽然也有专门的书房,可隔得太远,且地处阴湿。
疏影担心我的身子经不得太重的湿气和寒意,特意叫人拿屏风就在这寝殿内隔出一个小小的书房,其实放不了太多东西,只是一个案台,和几架我常看的书,却也已经足够。
想到疏影,心底还是不由得一窒,我闭了闭眼,或许离开,真的是我唯一能够选择的路。
提起笔,依旧是湘妃竹管的紫霜毫 ,依旧是坚洁如玉的澄心堂,本来觉得有万语千言,可是到了此刻,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落笔。
终是只落下了“珍重”二字,终是在起身的时候将纸张揉碎,既要离开,又何苦再这样空留牵绊。
我转出屏风,秦安和寻云已经不在,苏修缅静静的站在那里,对我伸出了手。
自然知道我与他之间是再不可能的,可是就如他所说,即便他不能陪着我,或者到无人认识的小镇开一间小小的医馆,或者就做一个山间游医,我并不求能过得好,只是想要放过我自己,也放过南承曜。
漓陌等在荷风轩外,我们三人俱是什么行李也没带,这里其实并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我的,我能带走的,只有疏影的灵位而已。
尚未走离几步,灯火忽然如昼,一层又一层的侍卫手持火炬围住了我们,而秦安,走在最前面,面色沉毅,斩钉截铁的开口道:“王妃,你错了,如果我让你走了,你和殿下之间的问题才真正是永远都没法解开的死结。我不能眼看着殿下毁了,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离开。”
我尚未开口,他又转向苏修缅:“苏先生,我知道你和漓陌姑娘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但是,仅凭你一己之力,怕是也没有办法和三王府上千死士对抗。他们以一打一或许不及苏先生,但是如若是一起上的话,车轮战术之下,苏先生恐也难敌。秦安不愿意把事情闹大,所以没有惊动御林军和骁骑营,但如有必要,我会。所以请苏先生三思,三王府上下并不愿意与先生为难,只要先生舍了带王妃离开的心,那无论先生是要走,还是继续留下来做客,秦安绝无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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