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府桐柏县出山镇。
前明朝内阁首辅、加兵部尚书衔总理五省军务大臣史可法在义子史德威的帮助下整理好衣襟,朝南端坐,其面容较黑,然目中烁烁有光。
“甲申以来,重臣殉国寥寥无几,本朝欲要中兴,光复燕京,必要有重臣之鲜血唤醒世人,如此,为父便做这殉国第一人罢。但愿为父之死能使陛下振作,能使百官警醒...”
交待完最后遗言后,史可法又将写给母亲的绝笔信郑重交托义子,并道:“汝尚年轻,若能生还,且伺奉祖母安老,再行伍报效国家,不辱为父生前志愿。”
稍顿,“记切,不可降贼!”
“父亲!”
哽咽的史德威颤抖从义父手中接过绝笔信,却实不忍将真相告于其义父。这真相便是顺军那边先前已经通知,令他父子二人速走,根本不会杀害他义父。
“此,吾之死所在,便是刀斧加身,亦不可失我朝大臣体面。”
史可法没有注意到义子目中难言,只道不一会那顺贼就要前来杀害于他,心中甚是坦然,因他毕生以文天祥为榜样。
人生自古谁无死?
留取丹心照汗青!
史可法殉国之心坚决,昨日荆国公勒克德浑已先他一步被顺军杀害在不远处的柴塘沟,据说荆国公临刑前大义凛然,顺贼强迫他跪下受刑都宁死不屈,这让史可法由衷敬佩,深感从前东奴亦能如此忠勇,况他国家重臣。
“我死后,贼若着你收尸,不必带着这具皮囊南下,就埋在这青山绿水间,使我坟头遥望家乡即可。”
史可法的家乡是开封府的祥兴县,此地虽是河南省境最南端,但仍属河南,这让史可法心中略感一丝欣慰。
生于河南,死于河南,虽离生长之地尚远,亦算叶落归根。
史德威正苦恼于如何告知义父实情时,屋外传来动静,数名军官打扮的贼人推开了屋门,见史可法穿着一身明朝大官服饰端坐在凳子上,为首一人很是惊讶的问道:“天不早了,你们怎么还不走?”
“走?”
史可法一怔,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王进宝看了眼史德威,后者微微摇头,顿时知道史可法尚不知大顺已经释放他,便清咳一声,扬声道:“奉皇帝旨意,史可法于南朝节秉清刚,心存干济,正直不回,堪称一代完人,故我皇帝甚为仰慕,诏令遣返南朝。”
言罢,王进宝朝史可法拱手抱拳,很是客气道:“请史公上路吧!”
史可法却是一阵头晕目炫,心头也是悲愤莫名,只觉奇耻大辱,脾气上来,今日定是要死于此地、
“豁”的起身,指着那帮贼将怒道:“吾大明忠臣,岂容尔贼戏弄!死则死矣,何来贪生怕死!速杀,速杀!”
说话间竟是朝贼将冲去。
“咦呀!”
王进宝被史可法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让人按住史可法,还好言相劝史可法回去。
史可法却如吃了秤砣铁了心,宁死也不肯走,只说速杀,不使其受辱什么的。
王进宝没了主意,上面要求善待史可法不能用强,要客客气气的让这位南朝第一人自个走人,但人家不走怎么办?
无奈,便去找正在吃酒的镇帅樊霸。
樊霸咧嘴一笑:“灌他一壶,扔到车上便是。”
于是,再次返回的王进宝带了两壶酒,叫军士强行按住史可法,整整灌了一壶。
史可法果是酒醉,就这么着被王进宝他们抬上了南归的马车,为防史可法中途酒醒从马车下来再跑回来给他们添麻烦,王进宝又命人拿来铁链把个车门给锁死。
“史德威,你可要晓得些好歹,老实把你义父送去南京城,再要叫他回来,莫怪老子拿你开刀!”
王进宝将一包食物同一些散乱的银钱、铜板一骨脑塞在史德威手里,又怕途中有什么散兵游勇、土匪什么的害了史可法,又叫选几个被俘的忠贯营亲兵跟着同走。
等史可法醒来时,其已在黄州境内。
..........
南阳。
天刚蒙蒙亮,城外的顺军营寨突然号角齐鸣,紧接着便有无数顺军从各营开出,向着南阳城摆出攻击阵形。
号角声停歇后,顺承郡王勒克德浑等满蒙将领首级被顺军丢在了南阳城下。
至此,城中的谭泰等人才知道援军已经覆没。
为防辫子兵负隅顽抗,第十军提督党守素遣镇帅蒙古人永安至城下劝降,保证入城之后不屠城。
在永安等人的反复劝降下,爱松古最先动摇,于深夜突然打开其所驻防的北门放顺军放城。
漆黑之中,南阳城中大乱。
昔日的满蒙八旗精兵骨子里的骄傲早已荡然无存,如今皆是惊弓之鸟般的存在,听到北门传来的顺军入城声,大部分辫子兵选择放弃抵抗,或老实呆在营中,或扔掉武器跪在城墙之上。
谭泰的弟弟谭布困兽犹斗,死于乱军之中。巴颜、塞额图等人纷纷仿效爱松古归降,至天亮,归降满蒙辫子兵六千余人。
病得难以动弹的谭泰被爱松古命人抬到顺军大营,攻城的顺军第五军提督徐和尚、第十军提督党守素随后竟命人屠戮投降的辫子兵,连那三千多因血吸虫病无法行动的伤兵也一并屠戮。
爱松古等人被杀之时后悔不已,咒骂顺军不守信义,发誓变成厉鬼也要寻顺军报仇。
“活人俺都不怕,况死人?”
做出屠城决定的并非党守素,而是徐和尚。
本来徐和尚倒也没有屠城的意思,但是入城时看到城中几处掩埋原南阳居民的千人万人坑后,立时改变主意要替这些死在辫子兵之手的百姓报仇。
此,因果。
当日阿济格领军攻破南阳为了泄愤,纵兵屠城,致死军民七万余人。
不过可能因为徐和尚是佛教信徒,屠城过后其竟命人重金礼聘南阳附近几座寺庙的和尚,为被杀的辫子兵超度。
南阳发生的事情很快报到了陆四这里,陆四摇了摇头,对徐和尚的行为十分不满。
“杀便杀了,为何要请和尚超度?难道道观无人矣!”
陆四大恼徐和尚崇洋媚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