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傅且慢,今日各位怕是要晚一些散堂了。” 大皇子今日一身蓝色锦袍,领口袖口皆是繁复的手绣暗纹,腰束玉带,眉目间带了几分凌厉。
此话一出,屋内众人都十分诧异。只见大皇子向穆飏恭敬地行过礼后,环视了屋内一周,开口说道:“今日午歇过后,我便发现我的玉佩不见了,先前以为是自己晨起出门仓促忘记带了,后来我的内侍说今日上午他曾见过玉佩,只是午歇时分众人到过我和二弟的执笔斋之后便不见了。”
大皇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再清楚不过了,只是不知道平日里一向和蔼的他,今日这般是为何。
穆飏:“殿下这话严重了,许是殿下一时不小心遗落在其他地方也未可知,怎么……”
话未说完就被大皇子打断:“少傅稍安,我只是想请弟弟妹妹和许公子打开书箱让我看一下,若没有便罢了。”说话间眼睛还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夏翊清。
“大哥,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怀疑我们拿了你的玉佩,要搜查吗?”三公主夏婉清最先反应过来,立刻开口。
此时二皇子进入品墨斋:“三妹莫慌,皇兄只是说看一下书箱,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让他看看便是。”
三公主扬声说道:“二哥此言差矣。纵然大哥年长我们几岁,但我们都是父皇的孩子,随意搜查皇子皇女的物品,这可是逾矩的。”夏婉清稍微停了一下立刻又接着说:“知白哥哥是许侯和姑母的孩子,自然也是不能随意搜查的。”
许琛自然知道,三公主后面那句话原本不必说的,皇上嫡女亲自为他解围,还带着回护之意,多少让他心下一暖。
大皇子也不恼,只是淡淡说道:“三妹此言我懂,若今日丢的是普通玉佩便也罢了,可这玉佩恰好是前年我生辰时父皇亲赐的。一边是查看你们的书箱,一边是丢失御赐之物,不知妹妹可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你……!”夏婉清毕竟年岁尚小,被大皇子问得一时无言。
说到底皇子皇女的物品哪一个不是御赐的呢?这件事本就可大可小,可夏衍清偏偏把丢玉佩和弄丢御赐之物混在一起说,看样子今天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看就看!反正我没拿!谁稀罕你的玉佩!”夏婉清赌气地把自己的书箱拿出来。
一直在角落里的许琛此时开口:“请三公主稍安勿躁。知白有一事想请大殿下明示,若今日我品墨斋三人的书箱内都没有玉佩,此事又该如何说?”
许琛自进了书房就一直谨言慎行,安静得像不存在,大皇子没想到他这个时候会出头,一时有些意外。
“怎么可能不在你们这里?你们品墨斋这么阻拦,难道是心中有鬼不成?”
许琛不疾不徐地说:“殿下莫急,我们提前把事情说好,这样也不至于之后难以收场。”
大皇子扬声道:“刚才我已经命人在执笔斋仔细检查过了,确实没有玉佩,二弟的书箱里也只是他常用的书籍笔墨而已。书房就这么大,平常便只有执笔斋和你们的品墨斋有人,既然不在我们那里,那自然就是在你们这里了。许公子这话是在说我没事找事?还是说我执笔斋搜得,你品墨斋就搜不得?”
这时,一直在旁边的穆飏抬头看了一眼郑英,说:“臣妄言,殿下莫不是连太傅的东西也搜查过了?此举大有不妥。”
大皇子一拱手:“少傅,我自然不敢去碰太傅的东西,是太傅自己将书箱打开交与我看的,全程也未假他人之手。少傅还有什么问题吗?”
穆飏不说话,只看着郑英,郑英冲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今日的搜查是必须的了,只是不知道这事若传到皇上那里该如何收场。穆飏没有办法,只好拿出自己的书箱给大皇子看。穆飏每日都比皇子们走得晚,此刻他书箱里还是空的,一众书籍笔墨都在桌上放着,一眼就看完了,实在没有搜的必要。
“那就请大哥看吧,我们自然没有什么搜不得的。”夏翊清拿出自己的书箱,准备打开。
大皇子嘴角扯出一丝假笑:“还望三妹、四弟和许公子见谅,实在是事关御赐之物马虎不得。各位的书箱我会亲自查看,不假他人之手,也就算不得搜查。今日若真遍寻不到,我便自己去向父皇请罪,到时候便是给你们下跪赔礼道歉也是应该的。”
夏婉清第一个打开书箱,书箱里是她日常使用的笔墨和书册,在书册下面压着一条女儿家的手帕,手帕里似乎还包着什么东西。
刚才还很淡定的夏婉清突然慌了神,上手欲抢,可她小小的身材哪里够得着大皇子正值发育的身条。手帕被打开,里面是一只用纸叠的小船,还未待细看,夏婉清就开口说:“大皇兄,看完了吗?有没有玉佩?”
大皇子把手帕和小船交回到三公主的手上:“多谢三妹,这小船叠的甚是精致,可要收好。”
夏婉清脸微红,抬头说:“我收的挺好的!”
“许公子,得罪了。”大皇子跳过夏翊清直奔许琛而来,许琛恭敬地打开自己的书箱。里面除了书籍笔墨再无他物,大皇子草草看了一遍就转身走向了夏翊清。
许琛此刻在袖子里的手已攥紧,在大皇子进门之后那似有似无地一瞥之后,他便有了些许预感,只是当时他的位置在夏翊清身后,他以为大皇子那一眼看的是自己,为求自保只好抢先发难,可刚刚大皇子搜查他书箱时候的明显的敷衍了事,他便确认了今天的目标是坐在他前面的夏翊清。按照刚才众人的反应来看,夏翊清是真的不知情,若大皇子的玉佩真的在夏翊清的书箱里,那……
念及此,许琛突然上前:“殿下,这已经是最后一个书箱了,若今日我们三个人的书箱里都没有您的玉佩,您要如何?搜查整个品墨斋?或是搜查整个书房?若真的都没找到呢?如今已经误了散学的时辰,我想不一会儿长公主就会派人来询,现在这件事还只停留在书房之内,若今日在场之人守口如瓶,此事对您不会有任何影响。若一会儿长公主派人来,那此事势必要闹大了。”
大皇子反问道:“许公子,你是在拿姑母威胁我吗?若我今日执意要查到底呢?”
夏翊清见两个人僵持在那里,开口解围道:“知白,没事的。”而后他打开自己的书箱说:“大哥,你看吧。”
许琛没有办法了,只能看着大皇子在夏翊清的书箱里翻来翻去。可大皇子的脸色却越来越尴尬,因为夏翊清的书箱里并没有玉佩。
穆飏适时开口:“殿下,今日已晚,不如先让诸位殿下各自回宫,明日再说吧。”
“明日再说什么?”一个声音从屋外传来。
“给皇后娘娘请安,给长公主请安。”郑英站在最靠近门口的位置,自然最先看到了款款走来的两个人,立刻高声行礼。
屋内众人各怀心思地给皇后和长公主行了礼。
“太傅快快请起,您是皇子们的老师,不必行此大礼。”皇后虚扶了一下郑英,然后示意众人起身。
夏祎:“今日恰好进宫和皇嫂闲聊,看时辰差不多就想等琛儿一同回家,结果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只好叫上皇嫂一起来看看。怎么都站在这里?四殿下这书箱又是怎么回事?没有人收拾吗?”
郑英躬身道:“回长公主,皇子们之间的一些小事,不足挂齿,今日有些琐事耽搁许公子回家,还望长公主见谅。”
这种和稀泥的方式莫说夏祎,皇后都看不下去了。
郑英此人博古通今,文采斐然,就是岁数大了性格被磨软了。虽然是皇子们的太傅,但他是绝对不敢过于严苛,他只想着不要开罪各位皇子,能踏踏实实地耗几年再告老还乡,这辈子也就可以了。
皇后知道郑英一贯如此,也不多言,只是冲着三公主招了招手,说:“婉儿,你过来,告诉母后发生了什么事?”
夏婉清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她只想着刚才大皇子翻出的那只小纸船让她面子上挂不住了,此刻有了皇后撑腰,便立刻诉起了委屈:“回母后,我们散学时,大哥突然闯进来,说自己丢了东西要搜我们书箱,刚才已经看过我和知白哥哥的书箱了,正在搜四弟的书箱,母亲和姑母就来了。”
夏祎听言说道:“怎么,殿下是怀疑他们几个中有人偷了您的玉佩吗?”
偷这个字太严重了,哪怕刚才大皇子认定了玉佩就在这屋里,也断然不敢用偷这个字。此时夏祎就这么把这个字放在台面上来说,众人都有点慌了。
大皇子立刻回话:“姑母言重了,因为玉佩是父皇御赐之物,儿臣十分在意。今日发觉玉佩不见了,儿臣十分担心,怕是弟弟妹妹们一时不查误拿了去,所以才……”
皇后:“所以你就搜了他们的书箱?”
大皇子跪下请罪:“儿臣不敢,请母后明察,儿臣怎敢擅自搜查弟弟妹妹们的物品,是……是我说玉佩不见了之后,他们自愿……”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皇后:“自愿?婉儿,你是自愿的吗?”
这场景任谁看了都知道不是自愿的,夏婉清自然也不会为了颜面说瞎话:“回母后,婉儿是自己打开书箱给大哥看的。大哥说他已经看了太傅和二哥的书箱,还问我们是不是只有他们的能看我们的不能看。不过一个书箱而已,女儿就让大哥看了,反正也没什么嘛!”
三公主这话句句戳中要害。
夏祎听着这边的对话,眼睛却瞟向了许琛,许琛偷偷看了一眼夏翊清和他桌子上摆着的东西,又看了一眼跪在前面的大皇子,夏祎内心已经明白了几分。
短暂的眼神交流之后,夏祎起身走到夏翊清的身边:“四殿下,我可以看看你的书箱吗?”
夏翊清:“姑母客气了,自然是可以的。”
夏祎将桌子上的书本笔墨一件一件放回到书箱里,临了还把书箱关好,说:“四殿下书箱中未曾出现任何一件不该出现的物品。”
皇后了然:“既然如此,那就命人在屋内找一下吧。既然刚才衍儿已经把隔壁的执笔斋搜过一遍了,那我们就去隔壁稍坐一会儿等等看吧。墨竹,你去找几个手脚勤快知轻重的,在品墨斋找一找,看看皇长子的玉佩是不是在这里。”
”是。”墨竹领命。
皇后和夏祎带着众人到执笔斋坐等。
在等候的过程中,皇后还询问了几位皇子皇女的读书情况,不过片刻,墨竹前来回话:“回皇后娘娘,奴婢带人在品墨斋四下查找,并未找到玉佩,倒是在前来回话的途中在执笔斋和品墨斋连廊旁的草地上捡到了一枚玉佩。” 说着将玉佩奉上。
大皇子毕竟还是个孩子,听到这话不由自主地低喃道:“怎么会,不是应该……怎么会……”
皇后自然注意到他的变化,但并不戳破,只是让墨竹把玉佩递给他。
大皇子接过玉佩,手指微抖,忘记了答话。
夏祎:“看来这玉佩着实重要,殿下高兴得都不知所措了。”
大皇子回过神来,忙跪下说道:“儿臣失礼了,这正是儿臣丢失的玉佩。”
皇后坐在主位上缓缓地说:“既如此,便是场误会了。衍儿,你太过急躁了,今日这里都是你的弟弟妹妹,尚且好说。若是以后你手无证据便随意搜查他人物品,岂不是让人说皇家之人不讲道理以大欺小以权势欺人吗?”
“儿臣知错。”
皇后继续说:“今日|你还看了太傅和少傅的书箱,更是大不敬。郑太傅一代鸿儒,穆少傅年少有为,都是昭文阁重臣,岂容你这般放肆?!你就是这么尊师的吗?还不快请罪!”
大皇子起身,向郑英和穆飏行礼道:“给太傅少傅请罪,是我唐突了。”
郑英:“皇后言重了,臣看殿下寻物心切,便给殿下看了,君子事无不可对人言,无妨,无妨。”
穆飏也起身道:“郑太傅说的是,臣等虽是皇子讲师,但也是仲渊臣子。如今既然殿下的玉佩找到了,也便是圆满,皇后娘娘不必责怪殿下。”
穆飏这个台阶给的十分到位,皇后当然立刻接住,说:“衍儿今日回宫,将《师说》和《尊师》各抄十遍,明日交给太傅。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不再追究。快到晚膳时候了,太傅少傅赐食归家,婉儿、翊儿还有知白,到我宫中用晚膳吧。”
“儿臣遵旨。”
“谢皇后娘娘。”
“谢母后。”
众人领旨散去。
皇后和夏祎则带着三个孩子回了慈元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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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闹事者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