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崔书宁失去了继续追问下去的兴趣,笑呵呵换了话题。“说起来,摄政王大人长得可真好看。你瞧赵晚宁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果然,顺着崔书宁手指的方向看去,赵晚宁的双眼正熠熠生辉地看向正与神威将军道喜的顾修延。
“摄政王大人会留下用宴吗?”秦瑾瑶问道。
“不会。”崔书宁摇摇头。“传闻说,摄政王大人不喜欢跟别人一起吃饭,所以几乎从来不在外面吃饭。就连在府里,也都是一个人用膳的。”
“哦。”秦瑾瑶捏住手里的帕子。
“咦?赵晚宁跟出去了。”崔书宁忽然说道。
原来,顾修延道过喜后便要离开,众大臣要送,他也没让跟着。没想到赵晚宁却趁着殿内再次喧闹起来跟了出去。
“要不要去看看。”崔书宁问道。
“我不喜欢她。”秦瑾瑶拒绝,眼里含了几分冷意。
“除了秦府的人,倒是第一次听见,你这么明晃晃地说不喜欢别人。”崔书宁有些纳罕。秦瑾瑶却没有过多解释,把所有注意力尽量放在眼前的一碗生卤蟹腿上。
然而还没等秦瑾瑶动筷子,外头已经传来一阵吵嚷。神威将军没等出门,便见到小厮飞奔进门,朗声说道:“传摄政王大人的话,请赵广之赵大人手书自省书。”
“这,自省什么?”赵广之就站在殿内,听见摄政王大人的旨意里有自己的名字,吓得浑身一抖。
“自省教女无方之罪。殿下说,请赵广之明日将万字自省书挂在府门口,供人效学。”小厮是韩府的人,因此传话时有些紧张,努力把头埋下去。
“这……”赵广之四下寻找着赵晚宁,见寻不到,便又喊赵晚宁之母出来。赵晚宁之母自然了解自家女儿的性格,垂着头道:“晚宁,晚宁方才去找殿下问个字儿。”
“嗤。”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自家的父亲便是侍读学士,偏偏要去找摄政王殿下问字。赵晚宁之心,简直是昭然若揭。
“混账!”赵广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我这老脸……”
一个耳光狠狠抽在了自己的脸上。
赵晚宁之母顿时痛哭出声。其实赵晚宁出去找摄政王说话,她也是默许的。女儿说过好几次,摄政王殿下对她极好,她便也错误地以为,摄政王殿下真的对自家女儿有好感。
若是真能攀上摄政王这门亲事,那自己又何必再围拢那脾气不好的临安公主呢。
只是没想到,顾修延的事做得这么绝。
怪不得人家都说,哪怕招惹皇帝,也不要招惹顾修延。
赵晚宁之母悔得肠子都青了。外头的赵晚宁更是哭得像个泪人一般。她还什么都没做呢,只是叫了摄政王殿下一句,然而凑到他身边,用手指在自己手上画了个字,想问他念什么。
没想到顾修延顿时便发了火。
那幅神情,差点就让赵晚宁觉得自己活到头了。好在,他只是让小厮吩咐父亲写自省书。可父亲何等在意颜面,这事要是让他知道,非拔了自己一层皮不可。
赵晚宁又是委屈又是害怕,在外头雪地躲着连屋都不敢再进。赵广之更是没脸在韩府呆着,匆匆告辞后便带着母女二人回家了。
崔书宁啧啧舌叹道:“瑾瑶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摄政王大人闻不了女人身上的脂粉味,更不喜欢女人。”
“是啊。”秦瑾瑶的唇边挂上淡淡的微笑。
回到府里,秦瑾瑶才知道因为自己要办及笄礼一事,何氏又闹开了。先是说秦瑾瑶手里有不少银钱没交到公中,又说府里没有银子办及笄礼,不如一家子吃口团圆饭了事。
秦怀德气得不行。“那月瑶及笄的时候,索性也这么办。”
“那不成。”何氏拍案而起。“月瑶跟瑾瑶能一样吗?月瑶那,她外祖家会出面帮忙张罗的。到时候花不了多少银子不说,来的客人也不少,都是场面上的贵女,对老爷的仕途可是有利的。”
“这么说,就只有瑾瑶的及笄礼不可办?”秦怀德觉得如今的何氏简直是疯魔了。亏自己当初还以为何氏真的能当好一个继母。感情都是装的。
如今倒好,索性连装都不装了。
“对,只有瑾瑶的及笄礼办不了。”
“你若是办不了,咱们府里索性换一个人管事。”秦怀德蹙眉道。“苏姨娘也好,荣姨娘也好,想必都能办。”
“能办?”何氏冷笑。
第57章
“不可能。老爷,你知道这些日子咱们府里欠下多大的亏空吗?我送到公主府的孝顺银子咱们不提,光说手头的铺子和田地,这些日子那些掌柜们和田老大们就来跟我说了,今年收成不好,怕是只能交上来一半的银子,将将够咱们过个年的。你的月例银子要年后才能发下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我告诉你,无论谁管家,都办不了这个及笄礼。说句实在话,若是我管家,咱们府里勉强还能坚持到你的月例银子下来。若是旁人,哼哼,只怕这个月就要喝西北风了。”
何氏冷笑着,料定了秦怀德不通俗务,根本当不起家来。
即便自己把银子都给公主府又如何,她不还是秦府的主母,秦怀德的夫人么。难不成,两个小小的姨娘,还能夺了自己的位置?不可能。
“你,你这……”秦怀德一口气堵在胸口,连连咳了半晌。
何氏有些心疼,但箭在弦上,只能硬撑下去。
“若是我来当家呢?”秦瑾瑶忽然从门外悠悠走出来,一身粉嫩的织云锦外袍裹在身上,只留出雪□□致的一张小脸,让人望之惊艳。
“你?”秦怀德与何氏同时惊呼。
“是啊,我。”秦瑾瑶平静一笑。
“府里的亏空……”秦怀德愁眉苦脸说道。
“我都能补上。”秦瑾瑶坐下来,轻轻端起身边的一盏热茶,撇去上头的浮沫,笑着说道:“无论府里的亏空有多少,我都能补上。我只想把自己的及笄礼好好办完。左右及笄过后就要议亲,将来这管家之权还会交还给母亲。父亲为何不让我试试看呢,只当是锤炼女儿。反正,府里已经是这样的境地,总不会比现在更差。”
“不成!”何氏几乎要扑上来。“绝对不成,万万不成!”
秦怀德示意宋妈妈拉住何氏,随后问道:“你外祖母到底给你留了多少银子。”
“足够我帮府里解决燃眉之急。”秦瑾瑶还不想说出写话本之事。
“好,去拿钥匙。”秦怀德毫不犹豫地决定了。何氏却慌得推了身边的茶盏,“不成,绝对不成。谁都可以管家,就是秦瑾瑶不成。”
“这是为何?”秦瑾瑶看穿何氏的心事。
何氏心虚地背过脸,看向秦怀德道:“老爷,老爷,瑾瑶还是个孩子。您放心,她的及笄礼我一定会办好。老爷,你不能让她管家,她要是管家,咱们,咱们秦府就乱了套了。”
“胡说。我的女儿不会如此。”秦怀德打断道。
“那还有月瑶呢?不如让月瑶也试试。老爷,不能让秦瑾瑶一个人当家。绝对不能……”
何氏还想再说话,可秦怀德已经不给她机会,摆摆手不耐烦地示意宋妈妈赶紧把何氏带走,而后从小厮手里接过钥匙和账本。
“府里没有欠银,只是公中没有银子使。从前的账本你不必再用,过去的烂账也不必理,只要让咱们府好生过日子,撑到你出嫁之前就好。”
“是,女儿遵命。”秦瑾瑶毫不犹豫地接过钥匙和账本。
秦瑾瑶走出门的时候,恰好赶上苏姨娘进来。见到秦瑾瑶拿着家里的一大把钥匙,苏姨娘不由得一惊,随后看向秦瑾瑶的眼神越发敬佩。
秦瑾瑶冲她淡淡颔首,并没有说太多的话。既然曼瑶表明了态度,她也不会对这母女二人一味地示好。
升米恩,斗米仇。便是这个道理。
祥儿跟在秦瑾瑶身后,低声问道:“姑娘怎么想到要管家?”
“从上回何氏与父亲争吵开始,我就开始思量这件事。管家对我来说是件好事,一则磨炼品性。二则,我总觉得,咱们秦府就像是一枚鸡蛋。虽说看上去溜光水滑,但实际上在咱们都看不见的地方是有裂缝的。只要找准了裂缝,这枚鸡蛋,一击便碎。”
“可是,小姐真的愿意往这个地方搭钱啊?”
“用不了多少钱。如今咱们秦府的日子人人紧吧,远不如从前。我也不需要让大伙过得太好,一则让大伙记着何氏坑害了大伙,二则是雪中送炭,送的太多反而无用。再说,如今染墨坊算是禹州最赚钱的铺子之一,手里的银子实在没处花了。”
“姑娘说得也是这个理儿。”祥儿点了点头。“那咱们几个应该怎么做?”
“你们先瞧着,把那些在府里呆得久的都挑出来。明明白白告诉她们,就说我就喜欢能讲出当年我在府时趣事的人,谁若记得那时候的事,没事过来与我说一说,一定重重有赏。”
“好,这事不难办。”
“让小桃去办及笄礼的事,要是有不明白的,只管让她去问苏姨娘,苏姨娘不会不告诉她。然后让碎玉去管府里日常的开销,什么事怎么办,一律来问我。祥儿你只管查当年的事,这也是咱们最重要的事。”
“好!”祥儿战意十足。
得知秦瑾瑶要管家,秦月瑶与何氏一样恼火,先是埋怨何氏没把管家权给自己争取回来,又嫌弃秦瑾瑶手头没有银子佯装大方。
“宋妈妈,你说那个死老太婆到底给秦瑾瑶留了多少银子,她怎么这么大的口气。”何氏寻思过味来,问道。
宋妈妈认认真真答道:“我觉得也不会太多。夫人仔细想想,当年咱们派人去查过多少次她们的底细,回回都说住着寒窑,生活困苦,眼瞧着就要饿死了。若真有钱,怎会留到现在?”
“若这么说,秦瑾瑶很可能是在虚张声势?”
“不会吧,她有这么大胆子?到时候,父亲不打死她才怪。”秦月瑶撇撇嘴,不过转念,脑子里忽然闪过什么。
“娘亲,我倒是想起来,上回我过去,正好瞧见她院里的两个小丫鬟在啃螃蟹。我当时还说她们是豁出命来捞到的,现在想想……”
“还有她那织云锦的衣裳,只怕穿出来有四五套了。总不能都是宣安侯夫人买的吧。”
“还有你外祖母的寿礼。”
“不行不行,月瑶,咱们去看看。”何氏披上外袍,想了想又换了一套织云锦的外袍,而后又给秦月瑶换上一身精致衣服,这才往秦瑾瑶的小院走去。
进院的时候,刚好瞧见祥儿在用力擦着外头桌上的雨渍。
“母亲,祥儿穿得该不会是……”
“是织云锦。”何氏咽了下口水。
“她怎么……这么有钱。”
祥儿瞧见二人过来,丝毫没有掩饰的样子。秦瑾瑶已经嘱咐过,既然管了家,她有钱的事肯定瞒不住,索性不瞒着。
看见祥儿穿着水灵灵的织云锦,何氏觉得自己的外袍有些破旧。
秦月瑶觉得自己有些褪色的头面有些见不得人。
“你家主子呢?”何氏咬牙问道。
祥儿笑呵呵地将几人引到门口。“姑娘在看账本。”
几人走进门,便瞧见秦瑾瑶歪在榻上,屋里的银丝炭暖和又不跑烟,也没有平时炭火啪啪地响声。
小屋倒依然是何氏当初做主修建的小屋,但里头却有些变化。许是因为小屋潮湿阴冷,所以秦瑾瑶特意在榻上挂了孔雀羽的幔帐,里头小桌上点了石灯,暖和又明亮。
呆了这么一会,何氏已经忍不住热得想脱了大氅。
瞧见二人进门,碎玉掀开幔帐,秦瑾瑶白皙精致的面庞露出来,轻声笑道:“母亲和妹妹来了。”
小桃很快端了热茶和点心过来。那点心是在禹州最好的点心铺子买得,虽然没有公主府的点心好吃,但花样极好看,而且馅料也贵重,是秦月瑶一直没吃过那种。
“呵,你倒是聪明,瞒得我们好苦。怎么,装穷很好玩吗?”秦月瑶怒气冲冲说道。
“这就奇了。银子是咱们自己的,花与不花都随心意,难不成还要时刻大张旗鼓地告诉你们,姑娘手头有多少银子?”碎玉牙尖嘴利,根本不让分毫。
“混账,主子说话,哪有丫鬟插嘴的道理。秦瑾瑶,你,你哪来的这么多钱。别当我不知道,你外祖母……”何氏话说了一半,自己又生生噎了回去。“你父亲说过,你外祖母走得匆忙,手头根本没银子。”
“胡说,老妇人走的时候给我们留下了一万两银票呢,只是一直不舍得花罢了。”小桃说完,佯装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