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仙门大会碰巧在云门山举行，为期三个月，先是各宗门外门弟子的笔试，获胜者可以获得拜入内门的机会，再是内门弟子们的较量。
这场仙界首屈一指的盛会，让云门山上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李文君跟着师父下了山。
这是她十年以来第一次见到师父以外的人。不得不说，十年的闭门苦修已经让她有些社交障碍了。
所幸，道玄仙尊出现的场合，也不需要她来社交。
“道玄仙尊，许久未见啊！本以为去年的四海龙王宴上能见到尊上一面，不想尊上闭关了，没能见到，实在可惜。”一个鹤发童颜的道长热络地迎了上来。
“确实可惜，去年东海龙王带来的那株万年紫娑珊瑚，当真震撼人心，世所罕见，可惜尊上错过了。”
“哦？那是道玄没有眼福了。”道玄仙尊笑眼眯眯，似乎真的对那株珊瑚来了兴趣。
那人见状正要吹嘘，却被身后一个底气十足的声音拦下了话头：“道玄仙尊活了多少年，什么东西没见过？你那点见识也能拿出来显摆？”
说话人拨开人群行到道玄仙尊面前，他仙姿轩昂，气势凌人，身后跟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也有些傲然，李文君注意到少年背上负着一柄剑气凛然的仙剑，看起来是一柄好剑。
看到来人，道玄仙尊微微行了一礼，道：“紫阳仙尊，别来无恙。”
对方回了一礼，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听闻尊上新收了一名女徒弟，今次也要参加仙门大会，想来便是尊上身后这位了？”
闻言，道玄仙尊侧身将身后地李文君让了出来，道：“这是小徒李文君。文君，这是蜀山的紫阳仙尊和上一届仙门大会的魁首诩白真人。”
李文君看向二人，随即行了个礼，道：“见过紫阳仙尊，见过诩白真人。”
她这个礼让众人怔了一怔。
李文君长在闺中，学的是大户人家的诗书礼仪，因此下意识用的是女子见男子行的万福礼。仙门中却没有那样多的繁文缛节，寻常行礼不过是抱拳颔首，李文君这个标准的万福礼不禁让人群不知所措了起来。
“真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我早听闻尊上新收的徒弟倾城绝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若是我有这样一个徒弟，恐怕也要乐不思蜀，不愿下山了。”紫阳仙尊上下打量着李文君，唇角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讥讽。
李文君被他含沙射影的暗讽激得面红耳赤，她正要辩驳，却见道玄仙尊侧了侧身，不着痕迹地把她挡在了身后，对紫阳仙尊道：“紫阳，我是什么样人，你不知吗？”
他声音仍带着暖意，眼中却已冷了下来。
紫阳仙尊被他这一眼扼住了话头，却又不肯就这么松了口丢了气势，于是话锋一转，道：“尊上的修为品行，我自然知道。只是没想到仙尊收徒的眼光……如此一言难尽。”
他看向道玄仙尊身后的李文君，道：“小姑娘，仙门大会不是女孩子刺绣喝茶的地方，刀剑无眼，你可要当心了。”
言罢，他带着儿子转身向长老席走去。
道玄仙尊看着他们的背影，皱了皱眉，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对人群中一个穿着云门山道服的双髻少女道：“沈怡倩，你太师叔第一次下山，你带她去熟悉熟悉周围的环境吧。”
少女对着道玄仙尊行了一礼，蹦蹦跳跳地跑到李文君身边，拉起她的手，笑道：“太师叔，我们走吧。”
李文君被少女牵着向台下的人群中走去，在一片“太师叔”和“师叔祖”的礼貌问候声中，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辈分高的吓人。
“太师叔，你不要理会那个紫阳仙尊说的话，他就是爱而不得，所以因爱生恨了。”沈怡倩显然是个喜欢八卦的话痨，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爱而不得？你是说他对尊上……”
“不是不是！”沈怡倩打断了李文君的奇思妙想，“不是你想的那样。紫阳仙尊对尊上是崇拜之情。他以前很崇拜尊上，做什么都要效仿尊上，堪称尊上的第一迷弟。后来他得了一个儿子，正巧那时候尊上的两个徒弟一个飞升了，一个被天雷劈死了，紫阳仙尊就带着他的儿子来我们云门山拜师，想让尊上收他的儿子为徒。”
“他那个人很是高傲，这辈子可能就那一次拉下脸来求人。却没想到被尊上无情拒绝，说是没有心力教导。紫阳仙尊很是受挫，只能把儿子带回去亲自教导。其实他自己教的也不错，诩白真人在我们这一辈中，算是顶呱呱的领头羊。”
“本来这件事也没什么，但是十年前，尊上突然领了你回来，从此连山也不下了，整日里悉心教导。那紫阳仙尊登时觉得当年是被尊上耍弄了，雪上加霜的是你偏偏还是个没有仙根的普通女子，紫阳仙尊像是受了奇耻大辱，从此再也不愿提起尊上。唉，嫉妒使人面目全非啊。”
沈怡倩叹了口气，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口袋霜糖山楂，边吃边叹起气来。
“为何说，因为我是个女子而让紫阳仙尊觉得受了辱？”
“你有所不知，仙门中女孩子少，有所建树的就更少。仙门大会的内门比试，也连着十几届都是男子夺魁了。”
她说完，瞥了一眼李文君，见她眉目紧锁，连忙宽慰她道：“不过你不用担心，仙尊能看上你收你为徒，你肯定有过人之处，不能和等闲女子相提并论。”
李文君却不答话，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我听说尊上带太师叔回来的时候，太师叔穿着火红的嫁衣。尊上该不会是抢亲把太师叔抢来的吧？”沈怡倩的八卦之魂又熊熊燃起了。
李文君被她一口一个“太师叔”叫的头疼，于是道：“你不比我小多少岁，还是叫我姐姐吧，太师叔我实在有些受不起。”
“那我叫你文君吧！你别看我这样，我今年都九十六岁了，嘿嘿。”沈怡倩对她狡黠一笑。
李文君愣在了原地，她这才想起来，结丹之后可以变幻年纪。只是她的模样心性都太像少女，李文君一时竟忽略了。
“文君，你是不是被尊上抢亲抢上山的？”沈怡倩又饶了回来。
李文君回想了一下，道：“算是吧。”
不待李文君再多解释，沈怡倩大笑道：“我就知道！你不知道，门里讨论这个问题讨论了十年。刚开始的时候有人说看到尊上领了个新娘子回来，还以为尊上要成婚了。”
“成婚？”李文君有些惊讶，“仙尊也能成婚的吗？”
“当然可以啊，仙门都可以成婚的。不然你以为紫阳仙尊的儿子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那……我师父也有道侣吗？”李文君略一犹豫，还是问出了口。
“这倒没有听说过。尊上已经飞升了，就算是有，也该是九天上的仙子吧。不过他飞升前说不定有过道侣。”沈怡倩托着腮忖了起来，半晌又道，“但是，我师傅说成婚以后心就不定了，修行会差很多。尊上他可是两百多岁就飞升了，估计是没有罢。”
她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中不可自拔，完全没有注意到随着她跌宕起伏的推测，李文君的表情忽明忽暗，时喜时悲，直到她说到最后一句话，李文君突然捕捉到了重点。
“你说尊上是两百岁飞升的？”
“是啊。寻常人都要四五百岁呢。尊上这个纪录可是载入史册的。”
李文君脸黑了黑。
她想起了师父给她制定的六十年飞升计划。她现在是真的相信，她师父对她诚然是寄望颇高了。
他把李文君的能力资质看得比他自己还要高，并且是高出一大截。
从前李文君觉得自己的修行太苦，如今她却觉得是犹有不及。
她不禁蹙了蹙眉。
沈怡倩却未察觉到李文君的这些变化，她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看向喧闹起来的人群，兴高采烈道，“外门弟子的比试要开始啦，文君，我们去找个靠前的位置看。”
李文君被她拉扯着挤进人群，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围观起擂台上的比试来。
再过一个月，站在擂台上的人就是她了。
“沈姑娘参加过比试吗？”李文君问道，不知为何，从第一眼看到沈怡倩，她就觉得有些亲切。
“参加啊，今一届我都参加，重在参与嘛。今年的三四名，可以得一只上品的灵宠。虽然和第一名的神品仙器没法比，但是我不喜欢打架，还是灵宠好些。如果不碰到诩白，我进前四还是很有希望的。”
“诩白很强吗？”李文君问道。
“强啊。他的修为应该可以当长老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要充作晚辈来参加这种比试。”
人群中传来一阵呼声，擂台赛的战斗决出了胜负。李文君却无心去看，她抬头看向主台上站在紫阳仙尊身侧的白衣少年，神色蓦地转冷。
她在衣袖下暗暗攥紧了拳头，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