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君只看了三天的外门比试,就回到山上闭关了。
她想赢。
别人无所谓,她想赢诩白。赢给紫阳仙尊看,赢给师父看,赢给整个仙门看。
她想向众人证明,师父选她没有错。
但诩白比她多修了几十年,又是天生仙根,修为匪浅。李文君见他的那一面虽未动手,却能感觉到他背上仙剑的威压。
此人修为在她之上。
李文君只恨自己往日里修习还不够刻苦,否则,应能压他一头。
一个月转瞬即逝,内门弟子的比试拉开了帷幕。
李文君一鸣惊人,一路砍瓜切菜般进了前四。她的修为醇厚,招式行云流水,最奇特的是,她没有武器。
仙门弟子多会以一柄仙剑傍身,也有用其他武器或者法宝的,而李文君却是赤手空拳。
曾有人想将仙剑借给她,她却拒绝了。
她想赢得光明磊落干干净净,不借一分外力。
半决赛不战而胜了沈怡倩后,李文君终于在决赛里碰上了诩白真人。
天阴了下来。层云后藏着惊雷,天地间平地起风。
李文君一身白袍,负手而立,看着对面的对手。
“诩白真人,请赐教。”这次,她行的是仙门常见的抱手礼。
“李道友,得罪了。”诩白亦行了一礼。
言罢,他腾空而起,与李文君斗作一团。
两人你来我往了十几个回合,谁也没能讨到便宜。
“怎么?诩白真人不拔剑吗?若是无用,便不必碍眼了。”言罢,李文君身形一闪,便去夺他的剑。
诩白仰头堪堪躲过她的一击,对她道:“诩白不是趁人之危之徒。你空手,我也空手,这才公平,不是吗?”
李文君勾嘴一笑,道:“真人记住自己此刻的话。”
李文君凭风而起,起手捻诀,她周身气流涌动,飞速向四周散去,霎时间整个擂台像是被卷在暴风圈里,呼啸的空气中蓄着凛凛的杀气,彷佛是藏着刀子,每一下都刮得人生疼,诩白心头大骇,从背上卸下了他的仙剑紫岳,以剑柱地,运力抵抗。
“好强的仙威,莫不是已经元婴了?”观赛台上有人不禁问道。场上的杀气太重,纵然在观赛台上也能感受得到。
“胡说什么?寻常修到结丹也要三五十年,元婴是百年后的事了。”
“可是这样的仙威……”
实在是匪夷所思。
不仅是围观比赛的弟子们不解,主台上也有人发出了质疑。
“十年结丹,境界直逼元婴,不可能是凡胎。道玄尊上,你这徒弟,究竟是什么人?”紫阳仙尊一眼就看透了李文君的修为,他活了千年了,深知这不是凡人能做到的事。
道玄仙尊却不答话,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台上的李文君身上,眼中难掩欣赏之情,只是那欣赏中,又隐着几缕担忧。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答道:“是你不该知道的人。”
擂台上,李文君居高临下睨着诩白,道:“诩白真人,你再不出剑,会死的。”
诩白在刀风中艰难地抬起头来看向浮在空中的李文君,少女衣袍猎猎,风华绝代,她的眼中带笑,身上有光,美得令天地失色,诩白不禁愣了一下。
他活了七十多年,见过许多女人,却从未有一人能入他眼。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原来一个女人,可以美到这样的地步,令人窒息,甘愿臣服。
在他这一晃神的间隙,李文君出手了。
擂台上的飓风突然收紧了,向着诩白压去,放佛要将他绞碎在飓风之中。
风口中一道耀眼的剑光闪过,诩白的仙剑紫岳出鞘了。
这还是他今次大会第一次出剑。
神器紫岳,是紫阳仙尊曾经的佩剑,后来传给了他儿子。在整个仙门兵器谱中,此剑也能排到前五。
李文君面色一冷,敛了笑意,专心地应对起来。
看台上的众人屏气凝神,谁也没料到,这场对决会精彩至此。
紫岳剑取昆仑山陨冰炼制,剑威极盛,所过之处遇水成冰,诩白携紫岳剑之威,与先前判若两人,李文君只能避让,很快便落了下风。
诩白的剑法传自蜀山,一招一式间都透露着正气凛然,李文君随道玄仙尊修的是逍遥道,虽没有固定的招式,却翩然飘逸。两人虽招招都是毙命的力道,看起来却举重若轻,赏心悦目。
不知不觉过去了半个时辰,竟仍是难分胜负。
然而,缠斗的久了,李文君的体力终究要差些,她一个不留神,被诩白的剑气刺伤了小臂。
诩白神色一惊,连忙收了剑,抱拳道:“李道友,承让了。”
李文君亦停了下来,在擂台上立稳。
她体力不支,再斗下去必是败局。对方是看出了这一点,因此点到为止,给她了个台阶下。
李文君自然明白他的用意。她看向自己小臂上的伤口,伤口不深,并没有鲜血流出来。
她缓缓抬起眼,看向诩白,她的神色冰冷又孤绝,眼中有一股不服输的狠劲。诩白被她看得有些发怵,不禁退了半步。
“诩白真人,仙门大会不是刺绣喝茶的地方。你不抱着杀了我的决心,是赢不了这场比试的。”
言罢,李文君双手在胸前结印,她的神色中似乎有一丝犹豫,却只是一闪即过。
女孩深深吸了一口气,手上连着变换过几个手势,然后,她神色坚决地道:“破!”
瞬间,她掌中光芒大盛,她的身体像是被惊雷袭过,汇聚成她掌中雷光。然后,一道气贯长虹的雷电直劈诩白,那雷电之力,将周围的空气都吸了进去,擂台上的石砖被掀翻了一路。
诩白神色大惊,却避无可避,直得提剑运力去挡。李文君亦是被那惊雷的后坐之力推出了数十尺远。
众人只看到,电光火石间,雷光的两头各自弹出一个人影去,重重地摔向了擂台边。
“诩白!”
“文君!”
主台上两道白影瞬移到场上,分别奔向了各自的徒弟。
李文君在道玄仙尊的怀里睁开眼来,她只觉得头痛欲裂,漫天都是雷声。她转过头去看向擂台的另一边,断断续续地问道:“师父,是我……赢了吗?”
见她又要运力,道玄仙尊连点了她几处穴位,道:“别运力。再运力你的筋骨要废了。”
李文君却未听他所言,她死死地盯着擂台对面的对手,像是猎豹盯着猎物。她从道玄仙尊怀里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下意识地想要运气。
然而,她的气穴均被道玄仙尊制住了,她这一提气,人便昏了过去。
李文君再醒来时已经过去了十天。她甫一睁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师父坐在塌边。
“师父……”她垂下了眼,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她冒着生命危险拼死使用超越修为境界的法术,道玄仙尊肯定会恼她。
果不其然,她听到师父冰冷的声音:“为什么这么拼命?”
李文君垂着头不说话。
“大会夺魁,对你而言很重要吗?”道玄仙尊换了个问法。
李文君还是不答。过了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问道:“师父,是我赢了吗?”
“仙门大会旨在切磋,以和为贵。你痛下杀手,被取消了成绩。诩白是第一。”
“那……最后那场比试,是我赢了吗?他最后,没能站起来吧?”李文君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她感觉她的师父微微叹了口气,道:“是你赢了。他到现在也没醒过来,就宿在你隔壁修养。”
听到“是你赢了”四个字,李文君松了口气,又垂下了头,怯怯地道:“文君知错了。”
道玄仙尊看着她这个人畜无害的柔弱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能和擂台上咬牙切齿跟人拼命的样子看得出是同一个人来?
“知错了?那你说说,你错在何处?”
“我不该对道友痛下杀手。”
“你若是当真下了杀手,他已经归西了。你没想杀他,你只是想赢。”
李文君正要辩解,道玄仙尊却打断了她:“你的修为我最清楚。但这九天惊雷术耗损神元,你修为不到便强行催动,十分危险。沈怡倩说你赛前在山上闭关了一个月,你这么想赢,是为什么?”
见李文君不说话,道玄仙尊问道:“是不是因为紫阳仙尊的那些话?”
李文君突然抬头,看向道玄仙尊。
她虽未答话,但只这一眼,道玄仙尊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是欠揍,但本性不坏,不至于你拼上性命去搏。”
“师父在山上教我苦修十年,一日不曾偏废,到了他嘴里却成了耽于,耽于……”李文君本想说“女色”,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脸憋得通红,改口道,“耽于享乐。难道就因为我是女子,便只能做个任人玩乐的绣花枕头?我必要让他输得心服口服,堵上这些悠悠众口。”
她突然说了这么多话,道玄仙尊怔了一怔,才道:“那你确实做到了,再也无人非议我收你为徒的用心。”
他说到这里,李文君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师父收我为徒,真的是因为你我有师徒之缘吗?如果我是个男子,师父还会收我吗?”
道玄仙尊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沉了沉,答道:“你是男是女,对我而言没有差别。”
他的声音坚定似铁,却让李文君的心莫名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