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玄天府对太湖进行合围,准备围剿的时候,陆笙却回到了东来乡的祖宅之中。
陆笙的周身荡漾着如水流般涌动的气势,将房间周围的一切物质都扭曲,变形。
看似陆笙此刻一脸平静,但他的额头上尽是细密的汗珠。不断溢出的汗珠沿着鼻梁滑落,而后滴落在身前。
他的心,乱了,内心深处充满着矛盾。
陆笙重生以来,从来没有遇到过心境问题。当年在兰州,就算破镜超凡的问道,陆笙都能一个滚字明心见性。
道,不是天道,而是本心。
原本打算出其不意的将鲛人一网打尽,但陆笙没有想到心境的困扰来的那么快,那么的突然。
一个问题,仿佛闪电一般划过陆笙的脑海。
“你是罚恶令主,你的存在是为了惩戒邪恶。那么,鲛人恶么?”
“恶!他们以人为食残害百姓!”
“人恶么?人也残害生灵,吃牛羊猪狗?”
“这……”
“鲛人恶么?”
“我不知道!”
就因为这个问题,来的那么突然,突然的让陆笙不得不立刻闭关以突破心境的桎梏。到了陆笙的这个境界,心境才是阻碍他们进境的唯一障碍。
如果不破此境,轻则修为止步于前,重则陷入知见障之中无法自拔,甚至一生都限制在自己矛盾的意识之中。
但,时间来不及了。围剿鲛人的行动即将打响,周围的玄天卫已经集结。不可能因为陆笙的原因,吹起的号角再次收回。
所以,陆笙必须在行动开始之前突破自己的心境桎梏。
人杀人是罪恶,人没有利益的驱使而杀生取乐也是恶。但人为了生存而杀生,这就是法则。
屠夫每天要杀牲畜,屠夫不是恶,这是他的生存之道。
鲛人杀人吃人,如屠夫杀畜生一般也是生存之道。他们和人不是同种,所以杀人并无罪恶值。
天道法则,允许战争!因为这是生存之道!天道法则,允许弱肉强食,因为这也是生存之道。
你身为罚恶令主,不能干预生存之道。鲛人行为在天道允许之内,你若将其罚恶,你便不配做罚恶令主!
一道震撼的声音在陆笙的脑海中炸响,仿佛一道雷光,劈开了陆笙的精神识海。
“我,陆笙,是罚恶令主!但,我,陆笙!更是人族。”
“不能遵从天道规则的罚恶令主不是合格的罚恶令主,而坐视同胞遭遇苦难而不顾的罚恶令主,不配为人!”
“罚恶令主没有种族立场,没有同胞之念,唯有善恶的评判规则!但我陆笙,有!”
“我的立场,在你选择我的时候就该明白!你若要绝对的善恶公平,你又何必选我!鲛人可做罚恶令主,精怪可做罚恶令主,牛羊牲畜也可作罚恶令主,为何要是我?
冥皇可做,海皇可做,夫子可做,天地众生皆可做,为何要是我?
我为苍天罚恶,但我不是苍天。我是陆笙,人族陆笙!
从今以后,陆笙只是陆笙,我做事,只遵循本性,你若不准,便弃我去吧。”
换了以前,陆笙不敢赌,但现在,陆笙既然已经知道罚恶令不是天道所选则的他,背后还有玄门的话陆笙反倒是想赌了。
玄门人教,阐教可都是以人族为主的,而且花了这么长时间培养陆笙,陆笙可不信他说一句话玄门直接就把他放弃了。
再者说,自己的理由也够充分。你要我放弃为人的立场,那你选我做什么?我为人族,注定无法抛弃人的立场。别说人的立场,连国家的立场都抛不掉何况是人族的立场?
当这番话落定之后,陆笙的脑海中一片清明,瞬间,有一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感觉。
五彩的祥云,突然间汇聚在天空。绚烂的天空,突然间变成了一副精美的水墨画一般。充满仙韵,充满光明。
站在屋顶为陆笙护法的步非烟抬头望着天空的变化,美目中闪动着精芒。一丝浅浅的笑容在步非烟的嘴角微微的勾起。
“夫君,你证道红尘仙了?”
“唉——”
千里之外,道庭玄宗。
那盘下了半年的棋,终于落子了。
啪的一声清脆,被冻结的时间又恢复了流动。
紫玉真人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还是被陆小友先了一步。半年求道,不及陆小友一朝顿悟啊。”
“师兄,你何必纠结呢?天道会选择陆小友,本不就是意料之中么?”
“话虽如此,但确实可惜。恐怕我有生之年,看不到仙路尽头了。”
“未必!”紫衣真人捋着胡须轻声笑道。
“何意?”
“陆小友今年贵庚?”
“不满四十吧?”
“他四十年……不,他二十年走过了我们千年的路。你说,他距离成仙的路还有多长?”
“不长!”紫玉真人顿时反应过来,“哈哈哈……不错不错……我竟将陆小友也比作凡夫俗子了。的确,仙路漫漫,是对我等而言,对陆小友来说,也就那么点距离罢了……”
“师兄,这盘棋还下么?”
“不下了,为兄认输。”
陆笙一步踏出,来到虚空之上,仰望着天空,第一次感觉到天地是那么的欢愉快活。回首往事,自己一路走来的那么的清晰。
原来,至始至终罚恶令都没有要陆笙放弃过身为人的立场。甚至至始至终,罚恶令也没有要陆笙放弃国家的立场。立场的选择,只是陆笙给自己的一个枷锁。
罚恶令,从来没有说自己属于天道还是人道,从未告诉陆笙它以什么标准判定善恶。它一直是它,给它定义的,是人。
“夫君,突破了?”
“是啊!突破了,烟儿,走,我们去抓鱼。”
玄天府层层逼近,太湖周边被鲛人侵蚀的村子被一个个的清剿。有些被当场击杀,有些被被逃回了太湖之中。但被大地包围的太湖,既是他们的栖身之所也是他们山穷水尽的绝路。
太湖水面翻涌,鲛人也知道现在就算躲在水底也无济于事,一个个鲛人探出水面,露出半截鱼身。
“人族,谁是你们能说得上话的?我们有话要说!”一个鲛人的声音滚滚远去。岸边上结出军阵的玄天卫视若无睹。
等了许久,依旧没有回应。
“本王来鲛人族大皇子赢海,本王要见你们人皇,还请通报。”
哪怕鲛人爆出了身份,岸上的玄天卫权当他们是空气。这群鲛人,在玄天卫的眼中已经是死人。就算这次玄天府集结的兵马只有两万。没事,身后还有大禹百万大军呢。
反正在太湖之中,你们是插翅难飞。
他们要选择渤海这种内海还有一线生机,进入内陆的湖泊绝对是自觉生路。就算你要找个湖泊,不能找洞庭湖么?不能找鄱阳湖么?找太湖?不知道苏州是陆大人老家?
不被所知那还好,一被所知就是瓮中捉鳖。
“本王是鲛人族大皇子,我有话要说……”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一个声音响起,鲛人慌忙抬头。两道身影,就如神明一般悬浮在虚空之中,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身份尊贵,向来高高在上的瀛海不喜欢被人俯视的感觉。但谁让这一刻他们命悬一线呢?
“你是人族高官么?”
“应该是大禹皇朝最高的官了。你有何话说?”
“鲛人族并不想与人族开战,我们也不想挑动战争。我们上岸只想找到一个栖身之所。我们愿意和平,希望能和人族和平共处。”
“嗯,这点本君基本已经了解了。是因为千足鬼乌么?”
“不错,本来千足鬼乌和众多海界凶兽被镇压,只是没想到他们会突然脱困出现,千足鬼乌屠戮我们鲛人族,若非如此,我们怎么会愿意离开富饶的海洋来贫瘠的陆地?
不,我不是说陆地贫瘠,而是陆地对我们鲛人没有半点吸引之处。相比于陆地上的气候,我们更喜欢生活在海洋。”
“嗯!现在千足鬼乌已经被斩杀了,你们为何不会到海洋中去?”
“你们斩杀的只有一只,千足鬼乌共有十只,千足鬼乌不死,我们无法回归大海。”
“你们只想在湖泊中生存?”
“当然,我们鲛人本就是水中的种族,陆地上的多数东西不能带回海中,我们入侵陆地有什么意义?”
“那么……你们鲛人有多少人?太湖这么小,够不够?”
“够了够了!鲛人族在被千足鬼乌屠戮了一年之后,本来的百万鲛人如今也只剩下三千了,这是鲛人最后的希望,还请人族能够收拢我们,让我们能够繁衍。”
“三千啊,都在太湖中么?”
“这……”到了这时候,瀛海也意识到自己透露的情报有点过多了。而天空中那人的态度却又这么的模糊。
“这位大人,要不,您去通报一下人皇,这么大的事,还是需要人皇亲自发话做主的。”
“唉,剿灭三千贼寇,哪里需要皇上发话啊,这种小事,本君能处置。”
“贼……贼寇?不是,我们是来使,来使……”
“事先知会我朝了么?还是经过我朝批准了?未经允许,入我国境,屠我百姓,吃我人族,你哪来的脸说是来使的?玄天卫听令,结军阵!”
“大人,我们也是被逼无奈……”
“我管你!非法入境就是入侵,杀我族人就是开战。还恬不知耻的和平共处,还要太湖作为栖身之所?做你的春秋大梦吧。结雷法军阵,给我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