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在最期待最欢喜的时候被狠狠甩了一巴掌,那会是什么感觉?
顾悸不知道。
他只是茫然的站在那里,甚至困惑的歪了下头。
沈无祇的脸色虽然略显苍白,但却丝毫未损他的俊美,笑起来依旧那般温如暖阳。
“一路奔波,你受苦了。”
女子摇了摇头,笑着说了句什么。
此时的沈无祇若有所觉般的朝顾悸看了一眼,但很快便漠然的收回了眼神。
转过脸的他翻过掌心,示意女子将手搭了上来。
看到这个画面的顾悸,仅剩的最后一丝力气,也从瘦可见骨的身体里被抽走了。
墨青他们追上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主子牵着一名女子走入国公府的背影。
众人脑中都是轰然一响,紧接着胸口就盈满了骇然。没错,他们最先感觉到的,是恐惧。
因为他们最清楚顾悸这张如白瓷美玉的面容下,藏着一把杀人盈野的寒光利刃。
所以即便他们知道顾悸为沈无祇付出了多少,第一个动作都是下意识用拇指顶开了刀鞘。
“贺大人……”墨青红着眼眶,露出了近乎哀求的神情。
顾悸的瞳仁木然的动了动,然后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可还没走几步,他就一头栽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贺大人——”
顾悸感觉自己好像在一艘摇摇晃晃的小舟上,随着海浪起起伏伏。
海面上翻腾着浓雾,不断变幻成青面獠牙的怪物。
他似乎听到了系统的啜泣声,听到了钱串和观棋的声音,两个人好像在争吵。
“少爷,少爷……”
钱串的嗓音发着抖,顾悸费力的撑开眼睛,他张了张嘴,但喉咙却嘶哑的发不出声音。
钱串的喉咙里唔了一声,强迫自己将痛哭咽了下去。他抓着袖子在脸上胡乱擦了擦,起身捧了杯温水过来。
可等他喂到嘴边的时候,顾悸却痴痴的问他:“钱串,我好难受,我是不是病了啊?”
钱串哽咽的道:“少爷,您,您已经昏迷了两天了。”
顾悸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轻轻地‘哦’了一声。
钱串把杯子朝他嘴边凑了凑:“少爷,喝点……”
顾悸却突然翻了个身:“钱串,我饿了,你去给我拿点吃的吧。”
“诶好好,小的这就去。”
等钱串端着托盘回来,刚一进屋,上面的清粥小菜就砰的撒了一地。
少爷不见了。
观棋跪在地上,腰背绷直,脑袋却埋的很低。
“贺公子,我家主子已经睡下了,请您回去吧。”
顾悸垂眸看着他,脸上不见一丝血色:“怎么,你也跟你家主子一样,不认得我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却更加让人不寒而栗。
观棋的手指用力攥紧,他深吸了一口气:“贺公子,我家主子已经……”
话音未落,观棋胸口挨了重重一脚,背脊砸在墙上,落地就喷出了一口血。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可没几下就彻底不动了。
顾悸轻轻地推开房门,抬脚走了进去。
沈无祇一向不喜燃香,所以房中总有一股似有若无的清冽。
顾悸走到床边,静静地的坐了一会。他的目光贪恋的划过沈无祇的面容,从额头到嘴角,每一寸都看的很仔细。
沈无祇察觉到有人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不能动了。
他抬起眸,一眼撞进顾悸那双满含情愫的眸中。
沈无祇顿时神情一肃,声如寒雪的道:“贺公子,我听墨青他们说过你了。”他顿了顿:“可我已经记不得我们的过往了。”
顾悸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一点点……”
“什么?”
顾悸干裂的唇瓣翕动着:“一点点,也没有吗?”
沈无祇沉默了片刻,但还是坚定的说出了那两个字:“没有。”
顾悸静默了下去,不知过了多久,他恍惚般的喃喃道:“可你曾经说过,要娶我的。”
沈无祇眉心略蹙:“你是男子,我又怎会与你缔结婚约?”
顾悸扯开唇角,眼中的笑意妖冶而明媚:“是了,那是我记错了。”
沈无祇见他这般,嗓音冷淡:“贺公子,你我以前或许是有片刻亲近,但想来你也并非是心悦我的。”
顾悸莫名变得愉悦起来:“哦?此话何解?”
“若你真心爱我,如今我爱重他人,你却未曾流过一滴眼泪。”
你用了最钝的刀来杀我,竟还要问我为什么不哭。
顾悸疑惑又讽刺的看着他:“那你指望我如何?痛哭流涕的跟你回忆我们的过往吗?”
他像是说了极好笑的话,连自己都笑了起来:“沈无祇,我的心是冷铁浇的,你既不为我沉迷,我又何必与你诉衷肠。”
他眉眼森鸷,一字一字说的清楚:“我顾悸生来,就未曾有一刻低卑。”
沈无祇怔然的看着他,明明贺渊麒没有哭,他却清晰的感觉到对方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
这个人似乎……很伤心。
此刻,沈无祇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脏一寸寸缩紧,连呼吸都变得烧灼起来。
可坐在他身旁的顾悸却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沈无祇,你此生再敢言心悦于我,我就亲手杀了你。”
话音刚落,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
闯进来的女子双手握着刀柄,明明怕的站都站不稳,却依旧抖着声音道:“你、你这歹人,快快放了世子!”
沈无祇瞬间变了脸色,喝道:“嘉贞,出去!”
顾悸看着眼前额头冒汗的女子,目光最终落在了她的手上。
女人手里拿的刀,是他的那把匕首。
顾悸眼中一空,完全失去了焦距。
明明刀尖还离的很远,他却觉得自己被划了个肠穿肚烂。
他一步步走了过去,沈无祇还在喊着让女人走。
宋嘉贞抖着身体,已然害怕到了极点。
可走到他身前的顾悸却扬起了唇角,一双眼睛泛着光,漂亮的要命。
他徒手握住了无比锋利的刀刃,刺目的鲜血瞬间就从指缝涌了出来。
宋嘉贞顿时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顾悸掠过她身旁,发出一道温柔的叹息:“你不是我,怎么能杀得了人呢。”
他就这样离开了,没动沈无祇半分,却每一步都踏在了自己的鲜血上。
顾悸浑浑噩噩的在大街上走了很久,仿佛被困在了这长夜之中。
跟在他后面的墨青等人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却见顾悸忽然蹲下了身。
他抬起伤已透骨的手掌,在眼中什么东西将要落下时,用力的揉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