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回‘神仙’,就得睡到日上三竿。
顾悸理着衣衫出来时,观棋站在门口已经候了许久了。
“如何,早晨可有人跟着?”
观棋垂着双眸,但听着这餍足慵懒的嗓音,连他都经不住耳后一酥。
他赶紧稳了稳心神,将身子躬的更低:“去地牢送早饭时,我与钱串刚出庄子便有一人尾随其后。”
“此人不是方云峥吧。”
观棋拱手:“公子料的不错,确是一面生者。”
方云峥还没蠢到自己跟踪的地步,许是给了些钱,找了自家的亲戚盯梢。
“嗯。”顾悸淡淡的应了一声:“你去将落珠唤来。”
观棋迟疑了一下:“贺公子,我家主子……”
顾悸眼尾轻扫他的发顶,语气十分愉悦:“他累着了,还歇着呢。”
观棋心情无比复杂,好一会才起身去找落珠。
等人被叫来后,顾悸问道:“梁南姝这两日可还安分?”
“一点都不安分!”落珠噘着嘴开始告状:“她先是扯着嗓子骂人,屋里的东西全都让她砸了,后面饭也不吃,掀盘子跌碗厉害的很。”
顾悸不在意的笑了笑:“她既然不吃,便也不必再给她送了。”
说完,他还让观棋带着人去把东厢的封窗给卸了。
中午顾悸特意亲自下厨,观棋本以为主子要遭罪,没曾想还未出锅就香味扑鼻。
“这东西看着有点害怕,像是人的。”钱串指着一扇泛着血丝的羊排嘀咕道。
顾悸拿着锅铲,笑着道:“人的肋骨可不长这样。”
观棋看向跟着傻乐的钱串,心道听了这话你倒是不害怕了?!
顾悸只做了两人份的,端进房内时,沈无祇正要起身。
他放下手里的托盘走过去:“歇好了吗,用不用我给你舒舒筋骨?”
看着他眸中泛光,沈无祇欲言又止外加怀疑人生。
为了防止舒筋骨的过程中再发生什么,他拒绝了爱人的好意。
两人坐到桌旁用饭,看着山药羊肉锅和龙眼排骨这两道大菜,沈无祇的筷尖顿了顿。
顾悸见状,笑的一脸灿阳:“我亲自做来奖励你的。”
沈无祇喉咙微微收紧,“辛苦了。”
“不辛苦。”顾悸撑着下巴,冲他眨了眼:“日日做也不辛苦。”
沈无祇都不知道他这句话说的是做菜,还是意有他指。
吃完饭后,顾悸说要去城内买些东西,出门前沈无祇拉住他的手:“不许与他多言。”
顾悸笑了,抬手点了一下他的鼻子:“要是多说了,准你晚上罚我。”
沈无祇对这种招数永远招架不住,只能敛了方才的冷肃:“早去早回。”
“好~”
马车刚刚进城,墨青便利索的跳上了车:“贺公子。”
“方云峥现在何处?”
“在城北五里街。”
马车驶进街巷,脚后跟刚刚落地,顾悸便听见一道:“渊麒——”
他装作下意识转头,在看到方云峥的瞬间蹙起了眉心。
看到他这个表情,方云峥呼吸微微一滞:“……你这些时日,过的可还好?”
“有沈世子在,自然很是不错。”
他的话一刀一刀的扎在对方的身上,方云峥目光压抑的看着他:“还未恭贺你得了案首。”
顾悸敷衍的一点头,转眸叫上钱串就准备走。
“渊麒,我有要紧话同你说!”
顾悸连头也没回:“可惜我……”
方云峥一把用力拉住他的手腕,压低嗓音:“是关于沈世子的,难道你也不想听吗?”
顾悸神色微变:“沈世子?”
两人去到了贺家酒楼,顾悸特意让掌柜清了二楼。刚刚坐下,他就迫不及待的问道:“沈世子何事,快说。”
看着他焦急的眉眼,方云峥胸口一阵阵的灼痛:“渊麒,我与你从小青梅竹马,我到底何处比不上他?”
“你处处都比不上他。”
方云峥成功被激怒:“你对他的好,不过是在我身上用过的!”
顾悸驳的一点都不留情面:“那我一对一扶贫想换个对象不行吗?更何况沈世子本就是天潢贵胄,对我从不用百般算计。”
这句话像一巴掌狠狠抽在方云峥的脸上,这样大的羞辱,让他抽气似的冷笑起来:“天潢贵胄?恐怕他很快就不是了。”
顾悸紧张的攥起手指:“你什么意思?”
方云峥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渊麒,你日后便会知晓了。”
等我救出梁太师后,无论你如何抉择,终归都要回到我身边。
“方云峥、方云峥你给我站住!”
钱串上楼来:“少爷,人已经走了。”
顾悸这才谢幕,离开酒楼后的他去了趟水玉的成衣坊,取了给了沈无祇订做的外袍。
回去之后他亲手为沈无祇穿上,然后退后了两步。
“听闻令慈曾是乾国第一美人。”顾悸欣赏的目光在他身上游弋:“生的儿子果然若高山清雪,温其如玉,皎皎生风华。”
沈无祇被他夸的微赧,将人拉了回来:“辞藻这般华丽,不若用在功课上。”
“那如何能一样。”顾悸微微踮起脚,贴近耳语:“与你说情话时,我才要文采斐然。”
温热的气息轻扑,沈无祇耳廓却瞬间灼热成片。
他克制的换了一口气,紧了紧顾悸腕上的手指:“今晚还有正事要做。”
顾悸虽然不像他那么正经,但也有度的停了逗弄:“希望方云峥争气些,一举博得美人心。”
夜色渐深,靠在暖炉旁的落珠头一点一点的打起了盹。
梁南姝一直瞟着她这边,等落珠彻底睡沉后,她悄声靠近了窗边。
一炷香后,观棋怒声而起:“人跑了,快追!”
梁南姝自己作的两天没吃饭,手软脚软的根本跑不快。墨青他们跑跑停停,当真比死追还要累人。
他们用赶鸡圈鹅的法子逼着她朝指定方向跑去,梁南姝本以为跑进城内就能得救,但胜安并非上京,这个时辰路上早就没了行人。
眼见就要被追上,她别无选择的逃入尾巷,没曾想刚转过弯就与一人狠狠相撞。
方云峥被怼了个趔趄,墨青他们则是松了口气,总算是不用追了。
方云峥要救梁太师也是偷摸行事,现下见了旁人自然要跑。
梁南姝又怎会放过他这颗救命稻草,抬手死死拽住他的袖子:“我乃当朝太师之女,官人若护我回京,太师府定然衔环重谢!”
方云峥既惊又疑,眼前女子钗散鬓乱,如此狼狈哪有半分贵女模样。
墨青此时适时‘出场’:“此人乃太师之女,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绝不能让她跑了!!”
耳听脚步声越来越近,方云峥一把捞起梁南姝,用最快的速度躲进院中。
一个多时辰后,墨青回来复命。
听到方云峥带着梁南姝已经把梁太师从地牢救出,顾悸满意一笑:“辛苦了。”
墨青退下后,沈无祇开口道:“明日皇帝便要祭天告罪,梁太师回京,正好是皇上盛怒之时。”
顾悸咂了咂嘴,得意道:“我可真是个小天才。”
沈无祇听了这话,却目露低沉:“顾悸,不日我也要回京了。”
“那我自当同你一起。”
沈无祇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蜷起,沉默了许久:“可前路混沌,我……”
顾悸跳下床,手臂圈上他的脖子:“你我早为一体,你以为我留在这里便能安然无虞了吗?”
沈无祇微敛深眸,顾悸却朝他脸上香了一口:“前路有何畏惧,怕的应该是他们才对。”
他无可比拟的不羁感染了沈无祇的情绪,沈无祇的双眸定定的看着他:“我有你,自此便什么也不怕了。”
十二月初七,祭天大典。
皇帝双手高举罪己诏,向天告罪。
可出乎天下臣民的预料,皇帝告的并非是已身之罪,而是皇后得位不正。
按正统而言,新皇登基当封正妃后位,可皇后当年只是侧妃,还真算的上是身不配位。
于是皇后脱簪素衣跪伏于祭台之上,三天三夜数次昏厥却都未起身。如此自辱服罪,连御史台也无从置喙。
梁太师回京第二日便入了宫,第三日圣旨就下到了胜安府。
在沈无祇走的当天,三顶万民伞送到了胜安府,无数百姓痛哭不止,一路将他送至城外。
沈无祇看着各府百姓,心中亦是沉沉。
“其实百姓们根本不关心谁做皇帝,丰衣足食对他们而言便是晟世天下。”
沈无祇知道顾悸话中所指,但却故意岔开了话题:“岳父岳母舍得你随我去上京?”
“别提了,我昨儿个哄我爹哄到半夜,比我娘哭的都多。”
沈无祇握住他的手:“应当我亲自登门说清才是。”
顾悸挑眉:“你去了说什么?说我是夫唱夫随,那我爹当场就得厥过去。”
沈无祇轻挽唇角,默然的握住了他的手。
两人到了上京城后,皇帝却并未立即召见沈无祇,而是下了一道口谕命他回国公府小住。
反派静悄悄,必然在作妖。
顾悸明知国公府内已经布好了罗网,却偏要跟沈无祇一起回去。
果不其然,两人进府刚入正厅,太夫人早就摆好了架势。
她抬手怒指顾悸:“来人啊,把这个贱民给我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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