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没?”芈月得意地看向芈戎。
“战败就是死了呀!”芈戎不解。
“战败怎么能是死了呢?”芈月解道,“战败是战败,死了是死了。”指二人,“譬如你俩,是好兄弟,有朝一日各为其主,狭路相逢,冉弟把戎弟战败了。冉弟念及兄弟之情,上前好心救助,戎弟突然拔出短刀,一刀扎在冉弟心脏,最后是冉弟死了。”
“姐姐姐……”芈戎急赤白脸,“你把戎弟当畜生了?戎弟不可能这么做!”
“姐知道你不可能,姐是说如果!”芈月笑道,“给你换个例子。相军相争,戎弟与一个花白头发的人对阵。那人打不过戎弟,受伤了,躺在地上非常痛苦。戎弟悲悯,必起恻隐之心,上前救助他,不料那人趁戎弟不备,拔出短刀,猛地扎向戎弟心脏,于是戎弟……”佯作死状。
芈戎深吸一口冷气。
“姐!”魏冉盯住她。
“冉弟,有啥就说!”芈月看向他。
“求您一件事!”魏冉的目光转向演兵场,久久不动。
“说呀!”芈月等急了。
“求您对舅公讲个情,准允冉弟……”魏冉指向演兵场,“站到那些人中间!”
“姐,还有我!”芈戎急切补道。
“嘻嘻,”芈月笑了,“就你俩呀,黄毛还没褪掉呢!”
“姐,”芈戎嘴一撅,“你咋能这般瞧不起人呢?舅公十八岁就引兵征巴了!”
“扳指头算算,你几岁了?”芈月一个一个扳指头,故意拖长声音,“加上虚月,一十有五!”
“十五咋了?”芈戎不服。
“十五是个毛孩子呀!”芈月笑了。
“姐,十五已经不是毛孩子了!”魏冉接道,指向庄峤,“庄将军从舅公征巴时,年仅十三!”
“对呀,对呀,”芈戎来劲了,“听舅公说,庄将军十三岁就跟他征巴,首战就杀死三个巴人!”
“哟嘿,”芈月将二人轮番看一遍,“你俩倒是攀上庄将军哩!”煞有介事地摇头晃脑,“前天晚上,是啥人半夜三更为啥事睡不去,摸到本姐的房间里求香火哩?”
“我……”芈戎脖子一硬,“是蚊子咬得睡不着!你们都有帐子,凭啥不给我俩装帐子哩?”
“哈哈哈哈,”芈月笑道,“你打听一下,这府里上下,有哪个男子装帐子的?连蚊子咬一口都受不了,如果是条蛇,又该咋办?这到战场上,遇到的可就不是蚊子喽!就你俩这胆量,嘿,本姐我……”
“姐,你等着,”芈戎转身就走,“看我这就抓条蛇给你!”
“慢慢慢慢,”芈月拖长声音,慢条斯理,“本姐来此,不是让你去抓蛇的!”
芈戎站住。
“想不想听一个重大事件?就在眼皮底下?”芈月压低声音,故弄玄机。
“想想想,”芈戎急凑过来,“姐,快说!”
“就这辰光,”芈月看向远处的纪陵君府宅,声音更低,好像身边有人偷听似的,“舅公在陪一个重要到不能再重要的贵宾!”
“啥人呀?”芈戎急不可待。
“啧啧,”芈月越发卖弄,“要是说出来,怕得把你俩吓死!”
“快说呀!”芈戎求道。
“是个秦国人!”芈月并不着急,将二人轮流看一遍,“你俩猜猜。要是谁能猜住,本姐……有个奖赏!”
“秦人!”芈戎忽地站起,“正要伐他去呢,看我宰了他!”
“啧啧,”芈月嘴一撇,“就你这副身架子,谁宰谁呀!”
“姐,是不是秦公?”魏冉问道。
“秦公是贵体,哪能轻易出窝哩?”芈月目光鼓励,“再猜。”
“难道是张仪?”魏冉略一思考,目光沉定,“应该是他!”
“哟嘿,”芈月盯住他,不可置信,“冉弟,你还真行啊!本姐咋个赏你呢?”眼珠子连转几转,招手,“过来!”
魏冉挪过来一点。
“眼睛闭上。”
魏冉闭上眼睛。
芈月扳过他的头,在他的额头及左右脸颊各吻一口,印出三团唇红。
张仪此来并不单单是为乌金,结交纪陵君、鄂君及其他王亲才是真章。
午宴丰盛,张仪喝多了,一觉醒来,已是傍黑。纪陵君安排张仪在客舍住下,由于事涉机密,对外严格封锁消息。
翌日晨起,王叔陪张仪进早餐,正说话间,一阵脚步急响,芈月如一阵风般跑进。
“芈月?”纪陵君眉头皱起。
“舅公!”芈月嘴上叫着,眼珠子盯向张仪。
张仪的目光也看过来。
芈月欺前一步,走到张仪跟前,弯下腰,两只大眼圆睁,似乎要数他有多少根胡子。
“芈月?”纪陵君提高声音。
“嘿,你就是张仪吗?”芈月如同没有听见纪陵君,顾自盯住张仪问道。
听到一声“舅公”,张仪已知她的身份,指指自己的脸,呵呵乐道:“在下张仪,这张脸好看吗?”
“能把舌头伸出来看看吗?”芈月再问。
太过分了!
纪陵君面上挂不住,虎起脸重重咳嗽一声:“芈月,快出去,不可胡闹!”
芈月尚未反应,张仪的舌头就已伸出,一直伸到极限。
望着张仪的长舌,芈月目瞪口呆,良久,吧咂一下嘴皮子:“啧啧啧!”
“要不要拿个尺子量量?”张仪收回舌头,朝她一笑。
“好咧!”芈月一阵风儿跑了。
“这这这……这孩子,”纪陵君连连拱手道歉,“没个礼法了!”
“嘿,”张仪抱拳回礼,压低声,“不瞒王叔,在下在她这年纪,还数过客人的满口牙齿呢!”
“呵呵呵,”纪陵君尴尬地笑笑,“若是此说,相国倒是与这个野丫头投缘!”
话音落处,芈月又一阵风儿跑来,手里拿着个量尺,蹲到张仪跟前:“张客人,小女子可是真要量喽!”
张仪使劲伸出舌头。
芈月量过,“啧啧”又是几声,在尺子上做好记号。
“是多长?”张仪来劲了,“我真还没有量过呢!”
芈月凑近尺子,审看尺寸,喃喃:“天哪,三寸有三!”
“这么短呀,”张仪做个苦脸,“我一直以为有四寸呢!”
“这是从口外量的,若是加上口内,恐怕……”芈月顿住。
“说的是!”张仪顺手拿起一根箸子,张开口,将箸子伸进舌头下面,一直伸到舌根上,另一手拉住舌梢,一直朝外拉,然后卡住,笑道:“量这根箸子!”
“天哪,”芈月量过,赞叹,“五寸七,真是条巨舌!”
“哈哈哈哈,”张仪大笑,“不瞒你说,张仪别无他能,就靠这条舌头吃饭,不长能行吗?”
“芈月,快出去吧,舅公与客人还在谈事情呢!”纪陵君将手指向户外。
“好咧!”芈月将张仪量舌的箸子扬一扬,“张仪大人,这根箸子就送给小女子吧!”一溜烟儿跑了。
张仪盯住她的背影,良久才收回目光。
“唉,”纪陵君长叹一声,“这孩子,简直是——”
“她是王叔的外甥女?”
“是哩,”纪陵君苦笑,“唉,原本是个苦命的孩子,可这孩子……硬是把苦活成乐,到哪儿都是她的笑声。”
“说说她,”张仪来劲了,“是怎么个苦命?”
“说来话长,”纪陵君放下箸子,看向张仪,“她的母亲是在下阿姐,名叫芈嫣,我们姐弟在宫里长大,阿姐总是护着我。后来阿姐嫁往魏国,为上将军公子卬夫人,生下她和她弟弟。之后的事你也知道,安国君为娶秦公主,废去阿姐的夫人名位。再后是河西之战,秦公主归秦,公子卬兵败,却被封为安国君。然而,安国君并没有恢复阿姐的名位。之后是庞涓袭取陉山,魏、楚交恶,阿姐长久郁闷,生病过世,临终前嘱托他们兄妹说,如有可能,就投奔在下。再后公子卬战死于河西,安国君府没落,其他妾室就欺负他们兄妹,他们兄妹,魏月与魏戎,还有一个叫魏冉的,出走入楚,投奔在下。在下将他们姐弟改回母姓,姐为芈月,弟为芈戎。魏冉的生母是宋室公主,不想改姓,依旧姓魏。”
听到“公子卬”三字,张仪眼前浮出正在於城候他的魏章,心头一阵惊喜。
“唉,”张仪将这股惊喜强力压住,亦出一声长叹,“乱世多难,难为他们三个了。”略顿,“观芈月公主已经及笄,敢问王叔,公主芳龄几何?”
“虚龄二九。”
“可有婚约?”
“唉,”纪夫君又是一叹,“这孩子你也看到了,生活艰难,反倒磨出一个无拘无束的野性,身世漂零,偏又气傲,寻常少年不中她眼,也难镇住她。眼见一天一天过去,今已及笄三年,这都成个老姑娘了,却无父母为她作主,只有我这个做舅公的,干着急却也拿她没有办法。无论如何,我都狠不下心来强求她呀!”
“呵呵呵,”张仪笑道,“好女不愁嫁,王叔大可不必忧心。哦,对了,在下想起一事,听闻王叔的宝地有个宝山,说是风光不错,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