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争流临窗而立, 手中缓缓摆开一副斗兽棋。
她捻起一枚木头的棋子,看着上面雕刻得惟妙惟肖的老鼠形状, 表情一点点地发生了变化。
春耕的时节快要到了, 城内需要她拍板做主的事情变得多了起来。
这个由叶争流一手扶植而起,尝试着在其中灌入了很多新思路的政权,如今还是一个试探着朝世界迈开步伐的孩子。
叶争流、裴松泉、向烽……许许多多的人伸出手臂, 然后把自己的手掌护在它的身前身后。
在邓西国的前线, 向烽近日放缓了攻击的步调,稳扎稳打, 战线因此变得胶着起来。
而叶争流也开始了她最忙碌的一段时光。
燕国距离清宁关还是有些遥远, 一去一回至少要大半天的时间。叶争流身为城主, 要为满城百姓负起责任, 所以暂时无暇去援助云渺之。
更何况, 要踏入愤怒之神的神域, 或许会亲自面见愤怒之神,这并不是一拍脑袋的事。
为了可能会遇到的战斗,叶争流需要好好准备才行。
叶争流还是保持着原有习惯, 每天都定时查看云渺之的公会头像, 直到看见这位朋友的头像仍在顽强地亮着, 这才放下心。
除此之外, 叶争流也去请教了裴松泉。
她问裴松泉:“愤怒之神的实力很强大吗?”
裴松泉从叶争流的话语里听出了一点危险的言外之意。
他放下手上浇花的喷壶, 有些讶异地看着叶争流。
他眼里的叶争流, 仿佛还是个在喝盆盆奶的熊猫幼崽。
虽然身为一城之主, 叶争流已经在熟练地在竹林里开办熊猫保护基地第二站,但那还是不妨碍她是个熊猫幼崽。
特别是时光已经过去两三年,但叶争流仍然无法召出那个“春江花月夜”的神域, 更是加重了裴松泉的判断——想来是第一次觉醒技能时, 叶争流操之过急,所以受了些暗伤。
她有很大潜力,但掌握着这样庞大的力量,她也容易受伤。可以鼓励她,不要催促她。这就是裴松泉对叶争流目前实力的评估。
……裴先生至今不知道,叶争流已经把嫉妒的神域封印了两年。
就是他眼里的这个熊猫幼崽,让嫉妒堂堂一个正牌的、经过其他五大邪神联合认证的官方邪神,至今连自己家门都不敢出。
所以一听说叶争流提到她有对上愤怒的打算,裴松泉望着叶争流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一个高喊口号,准备去“打洗大象象”的小浣熊一般。
叶争流:“……”
裴松泉非常温和地说道:“祂很强大,祂也很年长……实际上,我不建议你去贸然地挑战这位神明。”
稍微停顿了一下,像是为了照顾叶争流的心理平衡,裴松泉又补充了一个合理的小建议:
“这世上的邪神有很多,比如嫉妒之神,是不是?至于愤怒……我没有觉得你办不到,我只是不建议你去第一个挑战祂。”
叶争流:“……”
她觉得,如果让嫉妒之神听到裴松泉这番话,祂当场就会哭得很伤心。
真不愧是七国驰名的软柿子,当神当到嫉妒之神这个份儿上,叶争流简直要同情祂了。
裴松泉给出的建议如此殷切,叶争流实在不好意思告诉裴松泉,你给我挑选的那颗柿子,我这两年都快把它给榨干了。
她只好清清嗓子,告诉裴松泉:“不是我……是我有个朋友……”
裴松泉定神想了想:“和愤怒之神有过节的朋友?你是指……寒剑宫的那位云剑君吗?”
迎着叶争流期待的表情,裴松泉非常遗憾地摇了摇头。
他眼中蕴藏着无尽的温和,神色甚至是染着一些歉意的。
“如果是那位云剑君的话,我不能帮上她什么忙。”
叶争流一愣:“为什么?先生不喜欢她吗?”
“和我的喜好没有关系。”裴松泉无奈地看着叶争流,非常耐心地提醒她,“那位云剑君,她是天生剑骨。”
叶争流点头:“是,我知道。”
不止云渺之,杀魂也是天生剑骨,她怎么会忘记呢。
“天生剑骨的人,不会觉醒卡牌。”裴松泉缓缓道:“如果她是卡者,到我这里来,我或许有些办法帮她提升。但她是个剑者……那当世之间,最配指点她的人怕是只有愤怒之神本尊了。”
要知道,愤怒之神的先天神名,可是穹庐剑神啊。
叶争流:“……”
让被刺杀者去指点刺杀者?算了吧,云渺之现在还被愤怒放神域里关着呢。
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叶争流问道:“先生,那如果和愤怒之神发生冲突的……是一个卡者呢?”
裴松泉便稍稍垂下视线,正视叶争流的眼睛。
他像是陡然发现岁月原来过得那么快:那个第一次见面时就忍不住流下眼泪,曾经受过世道莫大委屈的小姑娘,原来已经亭亭玉立,出落得很高挑了。
曾经他要将视线往下搭一大截,才能看清叶争流的神情,现在却只需要抖一抖睫毛。
不知半神最终从叶争流的脸上看出了什么,他给了叶争流一个极其发人深省的回答。
裴松泉对叶争流说:“你曾经给我拿来过一种游戏,叫做斗兽棋。”
…………
斗兽棋么?
在这种游戏里,大象比狮子厉害,狮子比老虎厉害,老虎比狼厉害,狼比狗厉害,狗比猫厉害,猫只比老鼠厉害。
但最弱的老鼠,却可以吃掉大象。
这些棋子彼此克制,最终形成一个圆环状的生物链。
相生,相克,相杀。
叶争流明白裴松泉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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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挑战愤怒之神的人是个剑者,裴松泉确实帮不上忙。
一来他是和平之神,他不懂得剑,
二来则是剑招不像卡牌,剑招快就是快,强就是强。
但卡牌却千奇百怪,瞬息百变。
叶争流早就注意到,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一套可以用标尺衡量的战力。
就连通用的测灵石,也只能测测卡力的强弱,却无法有一个固定的标准,将一张卡牌的能力划分成一品、二品、三品这样的层级。
因为卡牌就和人类一样,它变化莫测,范围广阔,无法衡量。
一张李贺卡的“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足以克制神明嫉妒,一个携带着恐惧的精神攻击,却也差点将身怀苏轼卡的叶争流踏于马下。
一张能够牵引红线的卡牌,谁听了不会觉得此人是天生的媒人?
可当明如釉把一根根红线在植物间细心牵起,他便不是月老也不是送子娘娘,而是可活万人、可活万万人的农神。
能在肚子上任意控制一片土地的技能,怎么想都是没用的废品,甚至可能还很恶心。
可当这样的卡者遇到明如釉,他们便成为天下间再适合不过的搭档,甚至连公认强大的时间系卡者,也无法替代他的位置。
没有一张卡牌是毫无作用的,就像是没有人是天生的废物。那些被认为无用的卡牌,或许只是没有被挖掘出应有的用途。
卡牌之间可以相互克制,好比斗兽棋里,老鼠可以吃掉大象。
所以裴松泉对于叶争流的提示是——不要关注愤怒之神有多么强大。
去关注愤怒之神到底有哪里弱小。
云渺之就是想和愤怒之神硬碰硬,才会两次刺杀失败,至今陷入神域的。
但这也没有办法,毕竟云渺之是个剑客。
但叶争流是个卡者,还是个有很多卡牌的卡者。
众多的卡牌,意味着叶争流有着众多的路,和众多的选择。
所以说……愤怒之神的弱点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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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叶争流冥思苦想之际,窗外忽然飞来了一只燕子。
那只燕子还没有接近叶争流的屋檐,她就已经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来。
下一秒钟,黑白交加的灵敏鸟儿像是一只放缓的箭。
它非常不认生地落在叶争流的肩头,甚至像是信鸽一般,主动把自己细伶伶的小脚爪递给叶争流,让她取下竹筒里的字条。
当叶争流从竹筒里把卷好的字条拿出来时,那只燕子便如同一捧烟雾一般,变作黑白两色,轻轻地在叶争流的肩上化开了。
是的,这并不是一只真的燕子,而是叶争流的一个技能。
她回到沧海城继承城主之位的那个夜里,曾经抽过一发十连。
那次十连的结果并没有太多好说,叶争流倒是在十连前预热的单抽里抽到了王昌龄。
张炎卡就是在之后那次十连里抽出来的。
此人生前以婉约词著称,技能一看就不是能打的样子,叶争流本来没把这张卡太放在心上。
直到她发现,这张卡牌在传书上分外有用……特别是她对杀魂的传书。
张炎卡第一技能:劳劳燕子人千里,落落梨花雨一枝。
托这个技能的福,杀魂已经学会了许多简体字。
由于字条太长,竹筒装不下,杀魂的字体也从一开始拳头大的孩儿体,浓缩到了现在这种一张字条可以写二三十个字的水准。
不过张炎卡的第二技能“想伴侣,犹宿芦花,也曾念春前,去程应转。”叶争流暂时无法对杀魂使用。
毕竟进展还没到那个程度嘛。
不过……果然,世上不会有没用的卡牌啊。叶争流笑着想道。
她拆开杀魂的字条,想看看他都说了些什么。
一张字条太小,杀魂写不下许多事。
他简短地告知叶争流,自己昨天跑去草原深处,找里面的一条九头巨蟒打了一架。还有,那条九头蛇有个脑袋会喷火,他的发梢被大蛇烧糊了。
作为报答,他把大蛇也烧糊了。
烤焦的蛇肉不好吃,呸。
读着字条,叶争流哑然失笑。
恍然之间,一道灵光闪过叶争流的脑海。
等等,烧糊?
对,火焰。
愤怒之神的神明体,是一只喷火的巨蜥。
那么能够克制愤怒之神的东西,是水。
叶争流按住自己丹田处的卡册,一个念头忽然涌动出来。苏轼卡的影子在叶争流脑海里若隐若现,让她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个紧张混合着跃跃欲试的笑意。
——正所谓,“大江东去,浪淘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