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白大步如风地进了秦府,还没走到秦谡的院子,就听到了一声怒吼:“谁干的?”
秦非白进院子,秦谡从房间里冲了出来,衣衫不整,怒气冲冲,身上还挂着一根欲掉没掉的绳子。看到秦非白,秦谡握拳就朝着他打了过来!
秦非白侧身避开,伸手抓住了秦谡的胳膊,把他拽回了房间里面,重重地踢上了门。
“你竟然对我下药?”秦谡死死地瞪着秦非白。
“不,是秦非烟给你灌了迷魂汤,我给你下的是解药。”秦非白放开秦谡,走到桌边,提起茶壶,倒了一杯隔夜的凉茶,递给了秦谡。
秦谡扬手就把秦非白手中的茶杯给打落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他看着秦非白,怒不可遏:“你不只是给我下了药,还绑了我,你好大的胆子!”
秦非白神色平静:“是秦非烟用她自己和她的两个孩子绑架了你。”话落转身,又拿起一个茶杯,重新倒了一杯茶,再次递过来。
秦谡扬手,一巴掌抽在了秦非白脸上,茶杯再次被打落在地,片片碎裂:“秦非白,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吗?”
秦非白并不在意被秦谡打,神色丝毫未变,弯腰去捡地上的碎瓷:“爹,你眼里如果只剩下你的女儿和外孙的话,我不介意你去睿王府养老。我自认为,我与三弟都很孝顺,但这顺,并不是不管你做对的错的我们都要顺着你的心意。非要比的话,已经出嫁到了皇家,却总是为难你的秦非烟,才是最不孝顺的那个。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可生气的,如果你担心莫紫语会死,那我们拭目以待。她要真死了,我给她偿命,爹是不是就满意了?”
“你到底跟皇上说了什么?”秦谡看着秦非白冷冷地问。
“我说了什么,爹应该能想到。不过是否认有婚约,把那块玉佩还回去而已,抱歉在皇上面前编排了爹醉酒误事,老眼昏花这件事,但爹年纪大了,其实也算是事实。”秦非白捡了一堆碎瓷,放在桌上,神色有些怅惘,“这套茶具,是爹最喜欢的,从娘去世用到现在,可惜了。”
秦谡脸色难看至极:“你赔我一套一模一样的!”
“这个就要看缘分了,等老三回来,拜托他帮忙找找吧。”秦非白按着秦谡坐下,微微叹了一口气说,“爹,你老了,想要儿女都好,孙辈都好,我可以理解,不过任何关系都有亲疏远近,我相信,不管我什么时候问你,不管任何人问你,你都会说,玥儿在你心里是最重要的,这也不是假的。你或许以为,最糟糕的情况,玥儿只是娶个不喜欢的姑娘,大不了以后再纳妾,紫语可能丢掉的是性命,所以你做了一个自认为无可奈何的选择。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莫紫语真的会死,这跟玥儿有什么关系?他凭什么要为此负责?玥儿向来是个感情淡漠的人,不喜欢的人看都不想看一眼,爹凭什么认为他可以接受这样一桩亲事?我说过,你选了莫紫语,就会失去玥儿,你当真以为我在危言耸听吗?”
秦谡神色一僵,沉默了片刻之后说:“可是,玥儿终归是要娶妻的,他一直在岩城,哪里有机会碰上喜欢的姑娘……”
“碰不上就不娶!三年五年十年八年都等得起!”秦非白拧眉说,“他已经死过一回了,顺从自己的心意,好好活着就是了!现在他给爹挣了那么大的面子,爹你还想让他怎么样?继续按照你的心意,现在娶了莫紫语,给你生重孙,你才满意吗?”
“我没有!”秦谡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我说过我以后不会为难玥儿,这次都是非烟他们一家逼我的!”
“是他们逼你,你明明知道这一点还中计了,因为他们算准了你会被利用!你何必还顾念什么父女亲情?秦非烟有为你考虑过吗?两家本来已经是姻亲了,他们如此处心积虑地非要让玥儿当睿王府的女婿,爹你真的不明白他们在算计什么?就算他们之后不利用玥儿,那种关系一旦建立,在所有人眼中,玥儿就是站到了睿王府的阵营!皇上这次的态度就已经说明一切了!我们但凡表现出一点倾向于睿王府的意思,必定会被皇上猜忌,就算皇上看重玥儿的本事,暂时不会动他,一旦他成了睿王的女婿,有朝一日,皇上用完他,一定会废了他,甚至除掉他!”秦非白冷声说,“爹,你老了,心软,耳根子软,再碰上这种事,装糊涂就是了。你还担心莫紫语会不会为了玥儿去死,不如担心一下,玥儿知道你这次做的事,会不会寒心,更加疏远你!”
秦谡的脸色一下子难看到了极点:“这……我……我真的是被逼无奈……乖孙他想必可以理解的吧……”
秦谡说到最后,明显底气不足。失忆之前的秦玥,是真的很听他的话,很在乎他的感受,但是失忆之后的秦玥,对他更多的是客气和尊重,早已没有了曾经的顺从。秦玥拒接赐婚圣旨,请旨去岩城,都没有跟秦谡商议过,全是自己决定的。
但秦谡总是下意识地认为,他的孙子还是曾经那个孙子,还是会听他的话,最在乎他。事实,早已并非如此了。
“爹,有一就有二,睿王府的人知道你的软肋。但我希望你记住一点,你如果真的最在乎玥儿,任何时候,把他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不要自作主张帮他决定任何事,就算是秦非烟拿着刀架着脖子你都坚持下去。相信我,真到了那种时候,秦非烟不会真的自杀,但玥儿会真的离开你。”秦非白说着,拍了拍秦谡的肩膀。
“老大,这次的事,要不是你,我真的要铸成大错了……”秦谡很后悔。一开始秦非烟提亲,他就断然拒绝了,所以有些事他并不是不懂,只是就像秦非白说的,他太贪心,一边说着在乎孙子,却又念着女儿和外孙女,希望事情按照他的心意,有一个他自认为最好的结果,却忽略了秦玥的感受。
秦非白还没说什么,外面传来下人的声音:“老将军,温国公来了。”
秦谡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秦非白起身迎了出去。
开了门,温兆筠看到秦非白,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会秦非白叫的那声“岳父”,径直进门,张口就质问秦谡:“说好昨日去给我一个交代,为何没去?玥儿跟莫紫语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非白默默地出去,从外面把门关上了。
秦谡轻咳了两声,拉着温兆筠坐下,陪着笑说:“老温,我的错,我昨儿给忘了。你来了也是一样的,玥儿跟紫语根本没有定亲,我已经弄清楚了,都是谣传,什么事都没有。”
温兆筠皱眉:“谣传?谁传的?睿王府?都说莫紫语去了岩城陪伴玥儿,是真是假?”
秦谡叹了一口气说:“是紫语爱慕玥儿,睿王和非烟想要成全她,非烟来提过,但我跟非白都断然拒绝了。这次的事,就是误会。”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莫紫语是不是去了岩城?”温兆筠冷声问。
秦谡无奈地点头:“是,不过这事我也是昨日才知道的。你放心,都已经解决了。”
温兆筠冷哼了一声:“是你那女儿做的,用此举来逼你认下这门亲事吧?”
“老温,你也不是外人,有些事,我没有办法,不过在玥儿的事情上面,我是不会让步的。”秦谡神色严肃地说。
“你当真已经跟睿王妃说清楚了?事情都解决了?皇上那边也不会误会?”温兆筠连声发问。
秦谡点头:“都没问题了,今日非白去过宫里,跟皇上都说清楚了,皇上不会有什么误会。我们秦家跟睿王府,是不会结亲的。非烟要怪我,也没办法了,我总不能为了她,为难我自己的孙子不是?”
“这次你倒是拎得清。”温兆筠神色缓和了一些,“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了。看来睿王还是有些不安分,你们秦家,可要离睿王府远一点,不然早晚引火烧身!”
秦谡神色其实有些尴尬,不过温兆筠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劲的,又问了几句秦玥最近有没有写信来,秦非墨打算在岩城停留多久,得到回答之后就起身离开了。
秦谡送到了门口,目送温兆筠离开,抬手一摸,一头的汗。他现在是真的后悔了,他要是给秦玥定了这门亲,温兆筠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秦玥的这个外公,可不是什么善茬……
秦谡冷静下来之后,也没跟睿王府商量,派了人出去辟谣,说秦玥跟莫紫语并没有定亲,莫紫语也没有去岩城,全都是假的。至于莫紫语去了哪里,这个让睿王府的人自己跟外人解释吧。随便他们怎么说。
又过了几日,秦非墨带着原缨和莫紫语,回到了京城。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秦非墨,先把莫紫语送到了睿王府,一见秦非烟就说:“姐,你的女儿,我给你带回来了。以后别打阿九的主意,他对紫语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秦非烟面色一沉,没有理会秦非墨,拉住了神情怏怏的莫紫语,上下打量,压低声音问:“你见到秦玥了吗?”
莫紫语点头,不说话。
秦非烟再问:“那你们有没有……”
旁边竖着耳朵听的秦非墨,闻言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知道秦非烟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开口就怼了回去:“姐,你这女儿到了岩城,就在军营外面跟阿九打了个照面,阿九都不认识她是哪个,差点让人把她抓起来,知道她是谁之后,理都没理,去葉城处理军务了,第二天我就把紫语带回来了。你盼着紫语跟阿九发生点什么,赖上阿九是吧?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紫语配不上阿九,你们还是歇了这样的心思,别再搞这些幺蛾子!”
莫紫语一听,伤心地哭了起来。
秦非烟脸色难看:“秦非墨!你胡说什么?”
秦非墨轻哼了一声:“说大实话就是没人爱听,刺痛姐姐你那颗不可一世的心了?我还非要说了!这是看在紫语是我的外甥女,小姑娘家不懂事,我还好心一路送她回来,要是别家小姐敢跑到岩城去骚扰阿九这个主将,还想闯进军营赖着不走,你信不信阿九直接以疑似细作的罪名把人给砍了,皇上都会夸他做得好?这次是阿九懒得理你们,奉劝你们一句,别招惹他,他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
秦非墨话落,拉起站在他旁边的原缨,转身扬长而去,一出门就听到秦非烟怒骂了一句:“混账东西!”
秦非墨轻嗤了一声:“老子本来就是个混蛋,搞得跟她第一天认识我一样。这种破事儿再有下次,我把她睿王府给烧了。”原缨笑而不语。
等秦非墨回府,才得知睿王府的人还做了别的事情,甚至逼迫蛊惑秦谡,亲事差点就成了,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把秦谡养了好几年的胡子都给点了。
秦非墨去找秦非白,一见面就来了一句:“老大,你不是一直说不管阿九的事情吗?这次怎么回事,突然想当个好父亲了?”
“我管的是秦家的事。”秦非白神色淡淡地说。
“别装了!我也算是明白了,老爷子这么多年了,性子一点儿没变!你其实也没变,只是老爷子喜欢说,你什么都懒得解释。”秦非墨叹了一口气说。
“没什么好解释的。”秦非白摇头。
秦非墨看着秦非白,神色莫名:“老大,当初我们都以为阿九死了,就你一滴眼泪都没流,跟没事人一样,我一直觉得奇怪,最近才查到,其实你早就找到阿九在哪里了,只是瞒着我们所有人,甚至看老爷子伤心难过,你也没有告诉过他阿九还活着。有个问题我想问你,如果后来不是皇上知道了阿九在哪儿,你是不是就打算让他在那个小村子里,当个农夫了?你对这个儿子,到底是什么心思?”
“当个农夫有什么不好?不是每个人都有从头来过的机会。”秦非白微微垂眸,叹了一口气,“二丫家后山上的日出日落,才是他想要的人生。只是现在,他需要更努力,付出更多,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