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害怕。
许久,才颤抖的伸出自己的手臂,掀开被子,用手,去碰自己的腿。
一遍又一遍。
力气从小到大。
可不论他怎么去施加力度,那双腿,都没有半分痛感。
时羽站在桌前,垂眸不紧不慢的把食盒打开,拿了勺子,来回搅了几下里面浓稠的粥,腾腾的热气散了几波后,她端到陆西洲下巴前。
陆西洲浑身是汗,不知是惊恐,还是疼的。
用力刚刚动作太大,手臂的伤口渗出了血,他像是察觉不到,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双腿,眼底带着将近崩溃的错愕。
热气熏到了眼睛,他才缓慢的回了神。
他侧过脸,去看时羽,好半晌,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我的腿,怎么了?”
时羽舀了一勺粥,吹了吹,往他唇边一送,似笑非笑:“医生没跟你说?废了。”
脑海里的想法被证实。
就像是一道惊雷,带着灭世的气势,劈头砸下来,将整个脑海的思绪炸的四分五裂,只余下火花四溅的刺眼白光,将脑海照的一片空白。
废了。
他的腿,废了。
从今往后,只能龟缩在方寸之地,再无法前行。
陆西洲这个名,此后将会永远冠上残废二字。
求生的意志像是一瞬间被抽走,陆西洲脸上没了任何表情,如同一滩烂泥,瘫软在床上,一双眼,只剩下满目的空洞。
时羽笑着笑着,脸上没了表情。
她叫他:“陆西洲。”
没有任何反应。
她用粥去碰他的嘴,他的唇瓣动都没动一下,有汤汁顺着他唇角滴下来,抵在蓝白条纹的病服上,他恍若未闻。
傻了?
时羽看着他,心底竟没了报复后的痛快,一种难言的痛,慢慢从心口之上碾过。
几秒,她慌了。
放下碗,腾的站起身来,走出了病房。
五分钟后,她回到病房,身后跟着医生。
给陆西洲进行了检查。
从头到尾,陆西洲仿若一具行尸走肉。
检查完毕,时羽问医生:“怎么回事?”
“大脑机能正常,只是受到刺激太大,心里有些不能接受,这几天不要刺激他,不然,怕他真承受不住神经紊乱了。”
时羽目送医生离开,没说话,心底,却稍稍缓和了些。
半晌,她重新端起碗,试探性的,舀了粥,往陆西洲嘴里送。
陆西洲眼珠子转都没转一下,面无表情,只扬了手,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连人和碗一并推了出去。
这动作来的猝不及防,时羽被推的后退几步,粥洒在手背,转瞬通红一片。
她痛呼了一声。
陆西洲看都没看她一眼,只从嗓子里吐出毫无温度的一个字:“滚。”
时羽气极,却想起方才医生的嘱咐。
几秒,冷哼一声,拎着包离开了。
其他人也逃难似得跟着时羽离开。
病房里重归于平静。
死一般的平静。
护士进来看到满地狼藉时,愣了下来。
很快,手脚麻溜的收拾起来。
护士离开后,躺了很久,陆西洲才动了动脖子,把视线转到了床边的……那辆锃亮的轮椅上。
这轮椅就像是符咒,一遍一遍的提醒着他,他是个废人了。
几秒,他像是动了怒般,忽然动了身子,蹭到床边,艰难试图去推翻那碍眼的轮椅。
可额角青筋暴起,一张脸扭曲到近乎变形,他都没能够到那轮椅。
它静静的摆在那里,如同无声的嘲笑。
陆西洲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受伤的双臂攀着床沿,意欲下床。
脚尖碰在地上,一片麻木,连地板的凉意,都察觉不到。
他用肩膀抵着床,咬着牙,想要站起来。
却在双腿站立的一瞬,整个人坠落下去。
没有一丝力气。
他的双腿 ,没有一丝力气。
他整个人摔倒在地,撞到了轮椅上,带翻了轮椅。
轮椅撞击地面,发出重重的响声。
门外在来回巡视的护士听到这么大动静,生生吓了一跳,推开门就跑了进去。
就见已经暗下来的光线里,陆西洲躺在地上,地板上似乎溅了血迹,有几分瘆人。
她拔腿就往出跑。
找了医生来,重新将陆西洲收拾好,抬上床,安置妥帖。
夜渐渐黑了下来。
陆西洲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这状态,整整持续了一夜。
黎明将至,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细小的浮沉洒在他面上时,他终于眨了一下眼睛。
眼底,猩红一片。
这世界万般美好,从今往后,在同他没有半点干系。
他的世界,只剩下苟延残喘。
就这么,拘在这一方天地里,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
陆淇回来了。
上午阳光正明媚的时候,她肩上背着包,带着满身的风尘,闯进病房。
她急切的奔到病床前,双手撑在床沿:“哥!”
陆西洲像是没有听到,他静静的躺在那里,除却胸口轻微的起伏外,几乎叫人辨不出是生是死。
只一眼,陆淇眼泪大颗大颗的坠下来。
她小心翼翼抬手去碰陆西洲的脸,声音哽咽:“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没有半点反应。
陆淇慌了:“哥,你跟我说句话啊,我是淇淇,你看看我……”
依旧没有反应。
怎么会这样?
明明,多日前,她离开时,陆西洲还好好的,怎么,就爆炸了呢?
到底是谁,连她在世上这唯一的亲人都不肯放过。
她看着陆西洲,忽然猛地扎进他怀里,像是想要极力抓走什么正在逝去的东西。
她伏在他脖颈间,哭的喘不上气来,只一遍一遍喊哥。
不久之后,陆淇察觉,一滴滚烫灼热的泪,流进了她发间。
无声无息。
作者有话要说:
嗯,从今往后,他就是个废陆总了,你们召唤的小南风,将在下章登场。
☆、第42章 久别重逢
当她诧异的抬起头来, 却见陆西洲已经恢复正常, 唯有睫毛沾了可疑的水汽, 他看着她:“别哭。”
不管如何, 陆西洲总算有了反应。
陆淇喜极而泣,抹了一把脸,朝陆西洲用力的点了点头。
没有说话,谁都不忍心打断这暂时的温情。
过了不知过久,陆淇才忍不住问起陆西洲这件事:“哥,这是怎么回事?”
陆西洲看着她, 几秒, 只平静吐出两字:“意外。”
阴谋也好,算计也罢, 他不希望陆淇卷入这场漩涡。
陆淇自小被他保护的很好,听到他这么回答,倒也没太大怀疑, 只吸了吸鼻子:“不管怎么样, 你还活着,虽然病了,但是哥, 从今天开始, 我就留在这里照顾你,直到你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