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与房玄龄成婚不过才一年,尚未有子嗣,如今见到小宝这样玉雪可爱的孩子,自然也是喜欢得紧的,又怎么会出言责怪呢。
“不敢当,殿下客气了。”卢氏心思细敏,方才拜寿的时候就听旁边人说起了谨欢的身份,此时自然是避让开了朝谨欢行礼。
房玄龄身为羽骑尉,自然是跟着朱宽一同前往琉球,夫君不在,卢氏也不好擅自搬迁。而公婆又都在长葛任上,路途遥远,卢氏也只能孤孤单单一个人住在长安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接到了窦府的帖子,原先她还担惊受怕来着,后来出去找相熟的人打听了一番,这才知道许多和她家相仿的人家都收到了帖子。也正因为如此,卢氏今日才会来赴宴。
只是她虽也姓卢,跟那煊赫的范阳卢氏却是没有丝毫的关系的,勉勉强强也只能算作是偏房中的偏支,早就跟主家没有丝毫联系了。
“我说是夫人客气才是,明明是我家的这个天魔星撞得夫人呢,”谨欢笑意吟吟道:“小宝,还不道歉?”
玄霸小天使不仅长得像小天使,个性也是完完全全的小天使,又甜又软还听话,谨欢让他道歉,他就乖乖地向卢氏道歉了。
“不妨事,不妨事的。”看到这么个白玉娃娃站在自己面前,卢氏那颗心呐,真的是要软化了,“小公子当真是玉雪可爱,聪慧伶俐。”卢氏下意识脱口而出道。
“可不敢当这样的夸奖,这个鬼灵精的小东西啊,一听到人家夸他就翘尾巴呢。对了,还未请教夫人是?”谨欢发挥出自己的最高演技,故作茫然问道。
第266章 大唐盛世
卢氏倒也不觉得被冒犯, 开什么玩笑呢, 人家是世家嫡女,是郡主之尊, 能够如此客气有礼已然是少见了,怎么可能还会认识自己呢。
“妾身房卢氏,夫君是羽骑尉房玄龄。”卢氏简单介绍了一句。
羽骑尉虽不多,却也不少, 卢氏这么淡淡一说,倒也不指望谨欢会知道。
哪知道她话音才落, 谨欢的眉头就皱了起了,卢氏只听得她道:“房玄龄, 这个名字倒是挺熟悉的。”
卢氏一愣,下意识回道:“妾身的婆母亦是姓李。”
谨欢这才猛地一拍掌道:“这下子我倒是想起来了,姑臧房的玄道兄长你可知晓?”
卢氏亦是一副惊讶的面孔:“倒是妾身夫君的舅父。”
谨欢登时拍掌乐道:“这可当真是极巧合的了, 都是未曾想到, 会在这里遇上本家之人, ”说着谨欢还拍了拍李玄霸, “诺,小宝, 这可是你表嫂呢。”
这世家之间本来就是一团乱账,随便扯扯, 谁跟谁都有亲戚关系。谨欢他们这一支和姑臧房那一支都算是陇西李氏,往上数七辈,还有同一个祖宗叫李暠。只是说是同一个祖宗, 但是正儿八经论起血缘关系来,早就不知道远到哪里去了。
但是既然谨欢认下了,卢氏自然也不会傻到把上门的好处给扔出去,尤其在她看来,谨欢身份高贵却不骄矜,和她相处之间只觉得如同春风和煦,交谈之间亦是让卢氏心生佩服,当真是恨不得再往前推上几年,能够让她早一日见到谨欢才好。
于是乎,等到朱宽一行人终于完成任务返回洛阳,交接妥当之后暂时休息,而房玄龄也终于在提心吊胆的情况之下回到家中之时才发现,他老婆已经叛变了。
房玄龄和卢氏虽然还算是新婚夫妻,但也是青梅竹马,从小就认识的那种,若不然,当年房彦谦也不会替房玄龄聘下卢氏。
小夫妻俩新婚后不久房玄龄就被选中去往琉球,一番奔波到如今才回转,夫妻重逢,自然是有数不尽的话要说的。哪知道才说了没多久,房玄龄就听到卢氏频频在话语之中谈及谨欢,言语之中甚至还带有几分崇拜之意。
房玄龄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他这儿还没怎么着呢,后院就先起火了,这位郡主殿下未免也欺人太甚了吧。
“我倒是没想到殿下的性子竟然这般好,竟然还记得母亲呢。”卢氏接着感叹道。
房玄龄心中暗暗叫苦,他的母亲出身姑臧房,和谨欢他们那一支早就偏到不知道哪里去了,还关系,屁的关系啊!
“人家门第高贵,又是郡主之尊,我们还是少打扰为妙吧,别回头惹得人家厌烦!”房玄龄冷着脸道。
卢氏讶异地打量了丈夫一眼:“你发什么疯呢?”
房玄龄:“……”
我发疯?明明就是你蠢到送上门去好吧!
“你都说了,咱们小门小户的,殿下图咱们什么呢,跟你说吧,一开始殿下就跟我说明白了,说是有几分亲眷关系,实则早就远了,之所以还跟我交好,只是觉得同我投缘罢了。我可跟你说啊,我还真觉得跟殿下投缘来着……”
房玄龄满心绝望,满口苦涩,恨不得立刻就到天明,奔去唐国公府一探究竟才好。
而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次日一早,房玄龄就准备了拜帖,送去了唐国公府。门口的人也没让他多等,几乎是帖子才进门,迎他的人也来了。
“殿下在书房中,房大人请进。”前来迎接房玄龄的仆人毕恭毕敬道。
打从进门开始,房玄龄就没少打量周围的情况,奈何观察到最后,他也只能来一句,治家甚严。
“既来了,倒是不妨先尝尝我这儿的茶如何。”要不说谨欢还是喜欢对付武将呢,只要打赢了,就认你。而像房玄龄这样的文人,就喜欢这种弯弯曲曲的套路,要跟他们玩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只怕他们拔脚就跑。
哎,要不说自古深情留不住,从来套路得人心呢。
“闻听唐国公府茶叶滋味殊异,如今一尝,果然非凡物可比。”要说房玄龄一开始还有着急,那么看到镇定自若的谨欢之后,他的心也随之静了下来。敌不动,我不动,谨欢还没出招呢,房玄龄自然也不会上杆子先闹事。
谨欢放下手中的茶杯道:“这茶倒也一般,来自江南,若是阁下喜欢,回头我命人送一些去府上也可。”
“无功不受禄,玄龄愧不敢受。”
“倒也不是送你,我看府中的夫人还是喜欢这个的。”
“内子无知,烦扰殿下,日后必当管教。”
“我看却是不尽然,夫人行事磊落大方,有君子之风,何来无知之说呢?”
两人你来我往,明里暗里扯了一通,房玄龄倒还罢了,谨欢真是越说越烦躁。
姥姥的,跟这些酸不拉几的文人说话就是费劲儿,好好的话不能明说,非得绕着弯儿的说,这不是有病是什么呢!
说了一通之后,谨欢也懒得再打哑谜了,直接指着茶壶道:“我倒是听人说,灵岩寺的后山有几株野茶树,受日精月华,滋味绝妙,让我颇为动心呐。”
房玄龄心中剧震,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原本他查探到谨欢派人在日本搜罗金银,也只以为她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又或者是别有他求。可是在意识到一行带队人马之中大多数都是谨欢的人之后,房玄龄心中已经生出了几分微妙之感。
若只是为了求金银,有必要买通这么多人吗?何况朱宽也能说是皇帝身边的近臣了,皇帝身边的近臣居然不忠于皇帝,这位安宁郡主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呢?
可以说,在这回来的一路上,房玄龄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直到方才,谨欢说起灵岩寺,房玄龄心中大骇,这才如同拨云见日,隐隐窥见了几分真相。
“这灵岩寺路途遥远不说,且山势陡峻,极难攀登,这茶,怕是不易取吧。”房玄龄勉强镇定心神,意有所指道。
谨欢勾唇笑道:“既然是我要的东西,又怎么会有取不到的说法呢。”
这句话犹如九天玄雷劈下,房玄龄这一回是真的被吓傻了。
灵岩寺在哪儿?灵岩寺在泰山。
泰山又是哪儿?泰山是历代君主封禅之地。
遍数史书,历来能在泰山封禅的,除开先秦之前的三皇五帝和成汤成王外,也就只有秦皇和汉武两个皇帝了。
前面那么多暂且不说,光这二人,自先秦到如今,又有哪一个皇帝敢说能自比这二人呢?
而谨欢说要灵岩寺的茶,说白了,她就是要去泰山,一介女子之身,而妄想泰山之尊崇?
说真的,房玄龄现在特别想去外面看看,看看天上的太阳到底在哪儿方位。又或者说,是不是和后羿射日那会儿一样,天上一下子出现了十个太阳,不然面前这位郡主怎么会说这样的胡话呢?
封禅这事儿吧,别人眼里看着比天大,可是谨欢参与都参与过两回了,她还真没太把这事儿给当回事儿。只是大家都觉得泰山特别重要,她才顺水推舟罢了。
反正泰山嘛,就是个东岳咯,泰山不成,还有西岳华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再不然,中岳嵩山也好嘛,还有少林寺在那儿呢。
“呵呵呵,一路归来,颇有些水土不服,下官自觉身体不适,怕是要得病了。”房玄龄这会儿被吓得只想赶紧跑,还当什么官儿啊,不当了,保命才是头等大事啊!
谨欢也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没关系,若是日后有遭不测,我定会为夫人再寻一门妥当的婚事,风风光光地将她嫁出去。
死啊,你有本事你就去死。等你前脚死了,我后脚就给你老婆再寻一门更好的婚事,气死你,气死你!
房玄龄这一次是真崩溃了。
这怎么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呢!
原本房玄龄以为,谨欢和卢氏交好是为了用卢氏来掣肘自己,只是万万没想到,她根本就不是想要用卢氏来掣肘自己,而是准备用卢氏来气死自己啊!
在这个瞬间,房玄龄的委屈可说是达到了巅峰。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情冷血还残暴的人呢?
完全就是苍天不公啊!
“怎么样啊,房大人,你觉得这个选择如何?你放心,我李家别的没有,就是金银珠宝特别多,等你亡故啊,我一定会给尊夫人准备一份非常丰厚的嫁妆的。”看到房玄龄一脸崩溃的样子,谨欢心里的小恶魔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呵呵呵,让你小子不跟我说人话,让你小子浑身上下长满了心眼想跟我斗!呸,姑奶奶今儿个就教你什么教“一力降十惠”!
聪明有什么用,再怎么聪明,遇上她,也只有认输的份儿!
果不其然,房玄龄思索了一阵之后还是蔫蔫巴巴地垂下了头,拱手道:“还望殿下宽限几日。”这上吊还得让人喘口气儿呢,要他上贼船,怎么着也得让他先想想吧。
“没关系,没关系,”谨欢顿时就变得好说话起来,“想找人聊天嘛,去至相寺,那里头和尚道士全都有,随便你怎么聊。”
房玄龄狐疑地看了谨欢一眼,却还是保持了沉默。
罢了罢了,为主的都这么疯魔,道士住在和尚庙里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第267章 大唐盛世
房玄龄顺着谨欢的意思找去至相寺的时候, 天云正在和袁天罡对弈, 法名在观棋。说实在的,房玄龄被小沙弥给引进来的时候觉得特别绝望, 一个暴力狂的主公,两个看着温文和善实则肯定一肚子坏水的和尚,一个看起来仙风道骨但是实际上肯定也不好惹的道士,这到底是什么奇葩的配置啊!
进了这么一个队伍, 真的不会完蛋吗?
天云和袁天罡看到房玄龄进来的时候还有几分疑惑,不过法名倒是先前在和王珪交流消息的过程之中知道了这件事, 当下就朝房玄龄单手行礼道:“阿弥陀佛,房施主, 久等了。”
房玄龄抽了抽嘴角,僵硬道:“客气,客气, 大师客气了。”
天云大师, 长安城内慈悲之名远播, 并有勘算之能的至相寺主持。
法名和尚, 来自江南,深受皇帝信任。
袁天罡, 据说极其擅长风水秘术和相人之术。
房玄龄并不傻,在看到这三人之后, 他越发替皇帝感觉到悲哀起来。
你说你多倒霉呢,你爹那么相信的老和尚吧,是人家的人。你自己相信的小和尚吧, 还是人家的人。剩下一个你不信的假道士吧,可好多人相信啊。
然而房玄龄的绝望并没有在此刻终止,等到他被安排到高颎身边之后,他就彻底放弃了心底那一丝丝微弱的“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想法。不管皇帝是不是个明君,这一位绝对不是一个好惹的主,连高颎这样的老臣都是她的臣,他想跟她掰腕子?那绝对是找死了。
“姑姑,您就这么直接把房玄龄安排到高大人身边嘛,如果他有异心怎么办呢?”李建成略有几分不解。
“建成,你记得我之前教你的用人之道吗?”
“姑姑是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李建成颇有些纠结,“可是您不是也说了,疑人要用,用人也要疑吗?”
李建成很聪明,这一点当然无可厚非,但是这些用人之道是经验堆积出来的,并不是嘴炮就可以让人理解的。谨欢所能做的,也只是在李建成有疑惑的时候,以实例尽可能的为他解惑而已。
“这两条标准都没错,关键在于适用的对象是谁,像房玄龄这样的聪明人,最善于权衡利弊,所以适用的就是前面这一条,这种聪明人呢,做事往往都是谋定而后动,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他就已经推演出许多个方案来了。我相信,在回长安的路上,这个家伙已经将回来之后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全都推演了一遍,最好的情况自然是我们不管他,他也不举报我们,而最坏的情况嘛,当然就是被迫上贼船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