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有三位公主,长公主显元年方二八,因为是皇后所出,颇得皇帝爱重。其他两位尚且年幼,远远未到议亲的年纪。
皇帝当年就能弑兄杀妹,如今又拿亲生女儿算计,当真是彻头彻尾的罔顾亲伦。
顾悸从学子堆里挤出来,钱串焦急的跑上前:“少爷,您、您考的……”
还没问完,他就自己止住了话头。少爷脸上半分不见欣喜,恐怕是没什么好消息了。
他赶紧找词安慰顾悸:“您现在已经是举人了,那要放到我们村里就是天老爷一样,比县官还威风呐。”
话音刚落,沈无祇就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沈无祇道:“上马车说。”
见世子脸色也冷冰冰的,钱串悄悄怼了下观棋的肩膀:“你家主子也没考上吗?”
观棋无语的看了他几秒,然后直接跳上了车架。
马车滚滚而动,沈无祇开口道:“明晚琼林宴上,皇上必定会当众赐婚。”
顾悸满不在乎的一挑眉:“他敢把女儿嫁给我,那我就敢娶。”
沈无祇眼中扫过寒风,顾悸却窝进了他的怀里:“所以你快点勾引勾引我,待下不得床,还如何娶的了公主。”
哪怕知道他说的是玩笑话,沈无祇心里依旧不是滋味。
他有些用力地握住顾悸的手:“我活着一日,你都不可娶他人为妻。”
顾悸胸腔震动了几下,坐起身揉了揉他的脸:“我能不能娶别人你还不知道吗?走,跟我去天风观还愿。”
还愿?
顾悸起身推开车门:“观棋,改道去护国观。”
天风观对于乾国来说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它原本是修朝的国观,按道理改朝换代之后,也会被一同摒弃。
但这么多年,连都城都换了两个,天风观却依旧香火浓盛,屹立不倒。
马车停在了道观门口,顾悸下车后,让钱串去买了两把香。
到了正殿之中,他仰头看了一眼五米多高的镀金铜像,和善的微微一笑。
顾悸和沈无祇一左一右,在高烛上点燃了香头。两人一手锢着袍袖,一起将香尾插入炉中。
青烟袅袅而上,就在他们返身回蒲团前时,香炉忽然咔嚓发出一道脆响——
裂了。
未过一个呼吸,这道裂缝便一路蜿蜒,眨眼间便攀上铜像。
一个镀金的裂片崩碎而下,整座塑像彻底皲裂开来。
“何人毁我金身?!”
‘你小子离挨打就差芝麻粒那么一点了!!’
随着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一道虚影负手而出,面容竟与塑像如出一辙。
随着顾悸颈侧的无间花再次绽放而开,周围空间瞬间静止。
他抬起杏眸,整暇以待的看着眼前之人。
800句骂人话都挤到嘴边了,‘虚影’却指着他:“你,你你……”
“抱歉。”顾悸那叫一个肆无忌惮:“不过我确实是有意的。”
“你给老寿星吃挂面,你损到家了你?!”虚影气的七窍升天:“你可知这塑像花了多少……”
“我赔你钱。”
虚影手一顿:“哦,那没事了。”
他从高台上跳下,从胸口摸出了一张符纸:“来,欠条写一下。”
顾悸微眯双眸:“我还能赖账不成?”
“这话说的,”虚影四处找笔,边找边道:“你翻了脸都能去西方让佛祖退位,我打不过你还不能要个凭证吗。”
两人写完借条后,虚影揣回怀里,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胸口:“有空多毁几座,不用给我面子。”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渐渐散去,直至完全消失。
天风观的正殿塌了。
这本就是让很多人瞠目结舌的大事了,更别提新科状元和探花当时就身在殿中。
所幸两人只是受了点轻伤,并无大碍。
隔天新科打马御街,沈无祇身骑白马走在最前,顾悸骑着黑马,中间夹着方云峥的棕马。
这天长街上人头攒动,三人虽然气质各有不同,但皆是面若冠玉,风华月貌,行至何处都是一片惊叹之声。
就在快要结束时,顾悸的黑马忽然嘶鸣一声高高扬起前蹄,落地之后便不受控制的向前狂奔。
读书人鲜少有会驭马的,众人只见探花郎狼狈伏身,好几次差点就被掀了下来。
上香塌观,游街惊马,再加上琼林苑一夜之间花落树败。有关探花其身不祥的事,在上京城内瞬间传开。
沈国公和梁太师听闻此事,还命手下人出去添了把火。
当日酉时初刻,三甲数百名进士入宫赴宴。
因为琼林苑园景凋敝,皇上大手一挥,干脆将宴席摆在了殿试的太极殿中。
进殿时,探花郎身后的两个进士莫名摔了个大马趴,众人就像害怕染了什么晦气,迅速撤远。
可让他们更震惊的事情还在后头,就在顾悸迈入太极殿的瞬间,门槛应声而裂。
在场的内侍们个个目瞪口呆,皇宫大殿的门槛都由大理岩所制,这得多不祥才有这么大的威力?
不少人进殿后都忍不住抬头看向大梁,生怕一会连太极殿也塌了。
好不容易战战兢兢的等到开宴,皇上坐上龙椅,众人行礼高呼万岁。
待礼乐奏罢,皇上自玉阶而下,他身后的总领太监手捧托盘,上面放着三杯酒。
这第一杯,自然要跟沈无祇这个状元喝。
“苍崇,你能有如此作为,朕心甚慰。”
沈无祇神色清冷:“圣上谬赞。”
皇帝略垂眼睑,似是有些不悦,但更像是失落。
喝完第二杯榜眼酒,皇帝来到了顾悸面前。
他赞赏般的点了点头:“探花郎玉树琳琅,风姿楚楚,不愧为朕钦点。”
顾悸微微躬身:“深谢皇上厚爱。”
“厚爱之事又何止这一桩。”皇帝朗朗一笑:“朕的显元公主正值妙龄,与爱卿郎才女貌,当是一对璧人。”
虽然早就知道赐婚一事,但沈无祇眼底还是染上了一层阴鹜。而旁侧的方云峥则是神色剧变,连自己坐起了身子都未曾发觉。
皇帝当众说完,转头看向顾悸:“贺卿,你意下如何啊?”
顾悸露出既惊又喜的神情,立刻附手谢恩:“微臣铭感五内,自当奉公主如珠……”
咯嚓——
玉阶之上的龙椅,崩裂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