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边稳当了再想法子去接她娘俩。
魏员外盘算妥当,又加快了变卖家产的速度。
因着他一直对外称病,就让续弦以为他祈福的名义,带着嫡幼子往普照寺住下吃斋念佛。
那位薛管家既能被张吉派来,便不是个傻的,魏家种种动作都在他眼中,等魏员外拿出银子来,他打眼一看数目,便冷笑道:“想来是真不凑手,俺们也不是讨饭的,那便罢了,俺明日就回去便是。”
又阴恻恻道:“不知道府衙来抄时,银子还凑手不凑手。”说罢拂袖便走。
魏员外恨得牙根痒痒,却不能让他真个走了,一番软磨硬泡讨价还价,最终还是被薛管事踩住死穴,带走了大半的银子。
魏员外心头滴血,但懊丧也无用,现在脱身要紧,总归还是剩下了万余两,有这银子做本钱,支起一摊子生意来也不甚难。
那薛管事走了两天后,这边魏员外也准备停当了。
他定好了计划,准备在家里内账房点一把火,明晃晃的告诉全登州、告诉济南府他把证据烧了。他自己也好趁乱脱身。
万事俱备只差点火之际,朝廷的一份邸报进了登州城。
很快,满大街都疯传起来。
巡按山东御史胡节向济南府各界索贿,右布政使张吉借修曾子庙宇银二万两贮于德州,分巡东兖道佥事毛广取泰安州香钱五千两,济南道佥事侯直取德平等县银三千两,济南府知府萧柯、历城县典史李徵等亦各有银送德州,拟等胡节回京时从德州带银走。
监察御史张奉命清查地方屯田,查得此事,遂上本弹劾山东地方诸官。
皇上震怒,下旨严惩。
吏部覆议,右布政使张吉、分巡东兖道佥事毛广、济南府知府萧柯追赃降二级,冠带闲住。
济南道佥事侯直、历城县典史李徵追赃削籍为民。
左布政使车玺虽未参与,但有失察之过,依违失举,降一级,调至云贵。
德州卫所涉案一应人皆依法入罪。
而胡节,身为御史,恃势贪婪,知法犯法,罪加三等,令锦衣卫差官校械系来京,谪戍陕西萧州。
一身平民衣衫准备跑路的魏员外捏着心腹管事从外面重金买回来的誊抄邸报,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只觉得双耳嗡嗡作响,天旋地转好似要站立不住,胸口闷得像堵了一团棉花,连喘气都吃力起来。
他踉跄一步,心腹管家慌忙扶住了他,他却一把推开了管家,圆瞪的双目赤红,恶狠狠的将这邸报抄本撕个粉碎,厉声高喝:“假的!假的!沈家小儿做的局!”
可喷出来的,除了声音,还有一口血沫子。
心腹管家都吓得傻了,连滚带爬扑过去扶住魏员外,又凄厉高喊来人请大夫。
血吐了出来,魏员外倒是觉得胸口没那么堵了,脑子好像也清明了几分,他再次推开管家,大骂道:“蠢货!快叫人去把他娘的那个姓薛的忘八羔子追回来,把银子夺回来!”
话音未落,他只觉得脑袋又一迷糊,人已经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第六百五十八章 田月桑时(六)
西苑,太素殿,豹房公廨
四月的京中还没大热,小皇帝却已高高兴兴跑来西苑“避暑”了。
豹房公廨是小皇帝惯常处理朝政奏折、召见臣工的地方,故而此处日常侍卫内官极多,不说里三层外三层人叠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是有的。
然而今日院里却是空荡荡的,诸人都被撵到了院外,就是贴身伺候皇上的、颇为得脸的几位小公公也都远远站着,保持着“里头一喊能听见”的距离,绝不靠前一步。
不是殿内有什么妖魔鬼怪将他们吓成这样,而是如今权势遮天、皇上身边头好大红人的刘瑾刘公公在里头。
也不是在商讨什么机密大事,旁人不得近前。而是,刘公公这会儿,跪在皇上面前痛哭流涕……
哪个有胆子看刘公公的“笑话”?自然要远远避开了,装聋装瞎装不知道的才好。
这阵子刘瑾本是过得颇为顺意的,先前能与他分庭抗礼、还妄图害他的丘聚彻底被他弄死了。
先前仗着有西厂还想蹦蹦的谷大用,在看了丘聚下场后也服帖起来。
皇上把东厂给了魏彬,魏彬倒是个聪明的,处处为他刘瑾马首是瞻。
张永去了山西,寸功未立,如今连个信儿都没有了,皇上跟前全然没人提这名字了。
如今御前只他刘瑾一人独大,皇上信任有加,说能给皇上当半个家也不为过(他自己这样认为)。
内阁里虽有王华、李东阳,让他不那么事事如意,但是他有焦芳掐着吏部,又借着京察狠收拾了一批人,如今大小官员还都算听话,要紧的衙门口也都顺利换上了他夹袋中人。
更有那期满求官的,巴巴来与他送孝敬,金银玉器满柜满箱,天南海北的山珍土产也享用个遍,甚至有些进上的贡品,顶尖儿的都是要送来他这边,次一等的才往宫里送呢。
对于这样的孝敬,刘瑾是极为受用的。
没想到竟栽也栽到这孝敬上了。
山东这桩一举抹掉多位高官的大案里,罪魁巡按御史胡节声称,索贿乃是刘瑾刘公公授意所为。
胡节不是什么硬骨头,更有着脱罪的小算盘,在锦衣卫押解回京途中就大呼小叫招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