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芳、王鏊两个反对寿哥自然知道,他好奇的是为何李东阳和王华也反对,这两个人,一个是李东阳的徒弟,一个是王华的徒孙啊。
莫非……他眯了眯眼睛,李东阳和王华那是自弘治朝就不对付,王华迟迟不能入阁,也有李东阳的手笔。想来,是都想让自己人进,而对方人退吧?
焦芳先一步道:“皇上如此判定,让杨詹事如何自处?”
李东阳、王华一众人又齐齐用眼刀飞焦芳,心中无不暗骂,你儿子三甲的成绩你都敢往一甲里塞,倒问人家儿子女婿优秀光明正大能入一甲的杨廷和如何自处?!
不要脸到极致也就如此了吧。
寿哥嘿嘿笑了两声,却不接话,又挑眉示意旁人再说。
王鏊到底是焦芳多年属下,开口不说杨廷和了,却是与焦芳一脉相承的论调:“唯恐物议沸腾,倒害了他二人。
李东阳的回答没有出乎寿哥意料:“本科老臣本当回避,皇上既许老臣仍为读卷官,老臣便当举贤不避亲,纵观诸贡士文章,仍当以杨慎为首。胡缵宗次之,吕楠再次之。”
通政使王敞见缝插针补了一句,“秦安胡缵宗,高陵吕楠。”
像是补充籍贯,却并不是说给小皇帝听的。
刘瑾一听两人都是陕西人,不由笑眯了眼。
而焦芳则是几乎要捏碎了茶盏。
李东阳并不理会,而是继续道:“沈瑞之文,可入前十,然其行文中,少年意气太过,所对之策多有冒进不妥之处,故也仅止于十。同为少年,莆田戴大宾却比他要更为沉稳踏实,其中几策言之有物,可见留心过民计民生。”
寿哥脸有些沉了下来,沈瑞的文有多对他胃口只有他自己知道。而以往沈瑞的札子推行下去都有不错的成效,哪里是冒进?!更没不妥!
分明就是这些老家伙拖后腿,就见不得少年人上进,什么都道是冒进!
日日念叨让他在深宫里死读书不要往外头瞧,好由着他们把持朝政。
一时间他甚至觉得,当初不应该留李东阳下来,当让他同刘健谢迁一并致仕才是。
寿哥也不言语,但是一张黑似锅底的脸足以表达一切。
在场诸人也都是心中有数了,好几个人已开始盘算着将沈瑞塞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既不让皇上太不高兴,又不让王华、杨廷和太得意……
寿哥看了一眼王华,面色才有些缓和,指望王华来驳倒李东阳。
王华的话,却是全然出乎了寿哥意料:“皇上,松江沈氏,这一代,已是出过两位状元了。沈家虽累世书香,然则,真的能到一代兄弟三人都为鼎甲的地步吗?老臣也恐物议鼎沸,不止沈家易被诟病,也恐有碍皇上圣誉。”
众人都是一呆,王华这胳膊肘……这是往哪儿拐?
小皇帝的脸也是肉眼可见的又黑下去了,双目圆瞪,充满了怒火。
“朕只知沈瑞文章极好!可为状元!”寿哥几乎咬着后槽牙说出这句话。
王华目光毫不闪躲,直面小皇帝的怒火,却仍平稳道:“皇上,如今内阁中,只有老臣曾为状元。”
寿哥皱了皱眉,没有出声。
王华又缓缓道:“这两届内阁中,除老臣外,只谢阁老为状元,嗯,恰是王阁老(王鏊)这一科。而李阁老、焦阁老那一科的状元,官至侍读学士,卒于成化十六年。前任首辅刘健那一科的状元,官至工部尚书,卒于成化二十三年。”
“皇上,您看,有没有状元之名又如何?”
“皇上爱才之心臣等尽知,然有时盛名也易惹物议。此科时文是要刊印成册天下可见,沈瑞之文,可能让人心服口服?”
“若沈瑞不能服众,他日入仕便会被认定是幸进而受攻讦,更是将陷君上于幸门大开、识人不明之地!”
王华自己,就在先帝有意让其入阁时,被刘健等指为幸进,屡次挡于内阁之外。
“幸进”这词儿,没有人比王华更能领悟其中苦楚。
沈瑞若是沈家第一个状元,也无妨,本身他自童子试以来成绩都十分出彩。
但如若沈氏一族短短十几年里就出了三个状元,必将天下侧目。
尤其沈瑾沈瑞两个,出继也斩不断血亲关系,这是同父的亲兄弟,又只差一科先后获得状元,可能传为佳话,更可能的是成为市井闲话、笑话。
沈家兄弟的许多事会被人挖掘出来,本身有沈源那样一个本生父亲,身上的腌事太多了,他们的故事会变成市井中人茶余饭后的笑料谈资,成为他日政敌攻讦沈瑞的理由。
更麻烦的是,小皇帝与沈瑞早就相识的事儿也一样会浮出水面。
届时,任凭沈瑞才高八斗,十几年出三状元都是皇上偏爱的铁证,都会被扣上“幸进”二字。
这帽子,一生甩不脱。
寿哥脸色变换,半晌方问:“依卿所见,三甲为何人?沈瑞又当在什么位置?”
王华状似无意看了一眼李东阳,道:“老臣也以为杨慎文章堪为第一,戴大宾文采斐然,可入三甲。沈瑞前十可入。”
寿哥的目光往下游移,都察院掌院屠道:“臣以为胡缵宗无论文采还是书法都胜一筹,可为榜眼。焦黄中可为二甲头名传胪。”
李立时道:“抡才大典考治国安邦之策,书法文采倒在其次吧?胡缵宗前十已是勉强,前三更取不得。还是焦黄中对策更佳,可为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