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老太太却是面沉似水,半晌忽道:“你可想过,是否有旁的因有在?”
贺东盛眼皮一跳,直直望向母亲。
贺大太太虽不是个机灵人,但这么多年下来,和贺东盛的默契还是有的,贺东盛进得门来,她就打发走了下人,这会儿见贺东盛这般神情,便要带着闺女也退下去。
贺老太太已经向她们母女发话:“你们也听听。”又转向贺东盛道:“是不是李家听着了什么风声?”
贺东盛眼皮跳得更凶,什么风声?哪里来的风声?
先前,刘丰被人挖了髌骨丢了回来,但回来后更像是脑子被挖了,竟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全了。
他也没耐心去听,刘丰这样形貌,就算是有人已经从他嘴里挖出来贺家的秘密,也没法让他上公堂,这证词也就没用了。
丢了废人回来的意思贺东盛也清楚,不过是想借刀杀人,让他自断臂膀。
可他能不断吗?他岂会留着对自己有威胁的人!
况且自从刘丰失踪起,他就已经开始命人清理人手。
还好一切顺利,再没有人失踪过。松江也传来消息,首尾都已处理干净。
所虑唯剩贺平盛,沈家叔侄当初从贺平盛那边窥得一二,但想来彼时他们也没证据,贺平盛也不可能自断前程为他们作证。
而如今,若是刘丰是沈家下的手,沈家知道了贺家的秘密,在证人证物都没有的情况下,就得要贺平盛为证了。
想到贺平盛,贺东盛就恨得牙根痒痒,悔不该一时妇人之仁,让他逃了命去,不过如今他已是进士出身,又有官职,当更看重前程,不会理会沈家吧?
贺东盛虽也派了人去监视贺平盛,只是贺平盛如今已是一县之主,又不是什么偏僻地方,若下手除去,未免动静太大。
但如今若是连李家都听到了风声,是不是还是先行除掉一切麻烦才稳妥……?
贺东盛不免想到了东厂那边,年前胡丙瑞来讨银子未果,过年时送厚礼都没得个好脸,年后竟然没来讨债……
贺东盛越想越是心惊。
贺老太太看着儿子脸色阴晴不定,不由皱眉,道:“当初那李侍郎的兄长李学政在松江旁听审案时,对咱们家颇有微词,只是上京来,看李家并未待咱家怠慢,只怕症结不在这里。是不是,王守仁回京了,他们觉着沈家有了胜算?”
贺东盛回过神来,微有惊愕,略略一想,便道:“母亲不知,李兄弟应都是刘阁老的人,刘阁老已多次阻了王守仁父亲王华进内阁,李不会盼着王守仁好。”
贺老太太手捻佛珠,半晌才道:“但愿如此。只李家这般行事,颇有蹊跷,你还是要慎重以待,莫中了小人奸计。”
贺东盛连连称是,又愧疚道:“儿子不孝,又让母亲操心惦念。”
贺老太太挥手道:“不是我多心,你也当对王守仁上心才是,当初若非是他,松江案子也不会断成那般。他与沈家有旧,必是偏帮沈家的,如今挟胜之势……”
贺东盛满眼阴霾,道:“母亲放心,儿子省得。”
贺老太太拍了拍霞姐儿的手,向贺大太太道:“明日你走一趟李家,请位好大夫,多拿些名贵补药,多带几辆车。”
贺大太太面色难看,几欲想说李家都退亲了,还这般上赶着作甚。李家是侍郎之家,难道自家不是?!却终是什么都不敢说,只唯唯应了。
贺东盛也皱了眉头。霞姐儿更是攥紧了拳头。
贺老太太却慢悠悠道:“李家儿子重病的消息总要让人知道,才晓得不是我家霞姐儿有错才被退亲。我家将礼数做足了,给了李家面子,未尝不是抬了霞姐儿的身价。”
霞姐儿愣怔的瞧着祖母,脸上带着茫然。
贺东盛夫妇相视一眼,贺大太太忙接口陪笑道:“到底还是老太太见多识广。媳妇明日就去。一会儿拟了单子来,还得劳动老太太给掌掌眼。”
贺老太太挥手淡淡道:“自家人不必过谦,你自按照以往的例去办就是。”
转而,她又仔仔细细瞧着霞姐儿,道:“小五这品貌,原就该当一份好姻缘的。也放出话去,我欲给心尖子孙女寻个进士女婿,李家退回来的嫁妆,我再添三成,给孙女添妆。”
霞姐儿如在梦中,一方面舍不下李公子,一方面又因祖母待自己这般好而生出或许能得一份好姻缘的期盼。
贺大太太松了口气,如此想是能弥补霞姐儿出身的不足了吧,只愿这老幺觅得良婿。
贺东盛却是明白贺老太太的深意,并非是寻个进士孙婿这样简单,也是要振一振贺家声势,莫让一些左右摇摆的人倾向沈家去,再影响了三司判案。
翌日,贺大太太便带着大夫和药材礼物去了李家,果然见着了面色青灰、呼吸沉闷似病入膏肓的李延清。
大夫诊治了许久,也没查出所以然了,只说脉象极弱,已是没必要开药了。
随后,李公子病重退亲,贺家厚嫁庶女的风声就传了出来,果然引得不少人家注意。
只是,贺家没等来官媒踏破门槛,先迎来了锦衣卫来踏门槛。
贺家被围,贺东盛、贺北盛被请进诏狱。
第六百章 天理昭彰(五)
虽然都说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儿小,这天子脚下谁家房上琉璃瓦掉下来都能砸着个官,可是三品官也没多到满坑满谷的地步,尤其是刑部侍郎这样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