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就有二,今日为了脱罪赵显忠敢拿沈家定罪;明日为了谋财,说不得就要覆灭陆家。
陆老爷的堂叔也是京官,只是在六部为郎官,品级不高。饶是如此,家书中提及的消息,也让陆老爷有所决断。
沈家与贺家之争后面,是京城谢阁老与李阁老之争。两位阁老争的是未来的首辅之位,沈贺两家争的是两族在松江的龙头地位。
贺家错就错在,忘了内外之分。面对赵显忠这样的贪官,作为松江士绅大姓之一,贺家应该与其他人家站在一起,或是遏制知府衙门权利,或是想办法将赵显忠调离,还松江一个太平,而不是同知府衙门站在一起,对付沈家。
如今入狱的沈家几个子弟,沈琦、沈玲两个陆老爷不太熟,沈珺却是极为熟络,平素里常一起饮酒吃茶,那是贺二老爷亲堂外甥,虽偶有两句抱怨,可人品并没有什么大瑕疵。
陆老爷心中,已经认定是知府衙门与贺二老爷联合起来构陷,心中已是偏向沈家。只是身后有若干族人,陆老爷亦不敢轻动。
等待两个月,也是为了等待钦差下来。要是李阁老一方的人,陆家为了自保,说不得只能继续缄默;要是谢阁老的人,陆家能帮的也愿意帮沈家一把。至于是否会得罪贺家,陆老爷并不理会。之前与贺二老爷也不过是场面上的交情,可眼见贺二老爷为了钱财权势连堂外甥都能坑,陆老爷已经决定从此以后能远就远了。
王守仁是陆老爷故交,知晓王守仁到松江自然是欢喜,更喜欢的是王守仁是京官,这个时候有京官到松江还能为得是什么?只是因为王守仁年轻加上品级不高,陆老爷也没有想到他会是钦差正使,只当他是随着钦差下来副手,忙问道:“与王老爷同行的还有什么人?”
掌柜道:“还有位年岁略长的张老爷,也是文士装扮,稀奇的是随行管事、小厮之外,另有一干护卫,各个高大威猛,不似寻常人,且多是京腔官话。小人见了两次,那些护卫气势十足,倒似比寻常小官小吏还气派些。”
陆老爷身为一族之长,自是见过几分世面。眼下一听,正好与他先前猜测印证,王守仁应为副使,随同正使下来查案。那些京腔护卫,多半是随行锦衣卫甲士。
松江知府衙门提前数日就打发人在码头候着,可钦差没有摆出仪仗,而是微服进城,入住了鸿运客栈,这是不是说明了什么?
加上王守仁不避师生关系,直接传自己的学生沈瑞相见,那是不是说明与正使关系良好,在知府衙门与沈家之间这场官司之间是偏着沈家的?
陆老爷似乎窥见了什么,心中已经有了额决断,可还是吩咐那掌柜道:“你拿了我的帖子回去,先去确定是否真的是王老爷,若是就递上我的帖子,当着那位张老爷的面说关于‘倭乱’之事我有下情秘密禀明王老爷。”说到这里,顿了顿道:“也叫人盯着沈瑞,看沈家接下来是什么动静……”
掌柜的应声下去,返回客栈不提。
再说鸿运客栈这边,知晓宁王有反意,王守仁尚且能镇定,张永简直是惊骇不已,后背直发凉。
这宁王去年进京,没少往东宫孝敬,东宫几个大伴都收过宁王重礼。当时宁王求的是恢复宁王卫,当时京中众人并没有当成大事。毕竟其他王府少至一卫、多至三卫,都有自己的府卫,只有宁王府在移封地的时候削了府卫,至今没有恢复,难免在各藩之间低了一头,想要恢复府卫也不算逾越。可要是宁王恢复府卫,是为了造反,那天下少不得要动荡一回。
如今新皇登基才数月,又年轻,地方藩王都在观望,真要有一家挑头,说不得其他不安分的藩王也会跟着跳出来。如今朝廷君臣不合,司礼监与内阁斗得火热,不能一致对外,遇到造反事,还真不是会如何收场。
张永是看着新皇长大,且一身荣辱都在新皇身上,自然最怕皇位动荡之事。
沈瑞年岁虽小,可看着稳重,加上还是与沈理一起调查出来的,张永不会怀疑他作伪,不过因为谨慎惯了,皱眉道:“咱家要见见你那位族兄。”这并不是与沈瑞商量,告知沈瑞一声,因为沈珠在城外,沈瑞便主动提及带人前往。
张永忧心忡忡,点头应了。
沈瑞带和一队锦衣卫离开,屋子里只剩下张永与王守仁。
张永方咬牙切齿道:“没想到宁王竟如此狼子野心,哼,他还想要恢复府卫,那是做梦!”
王守仁道想了想道:“根据松江知府关于‘倭寇’劫掠奏折,上岸船只数十,进城‘倭寇’千余人,这只是水路,要是宁王府这些年真的反心不止,那豢养的匪徒当不止这个数。”
张永点点头道:“杂家虽没有去过太湖,却知晓那自古以来都是水匪藏匿之处,听说最多的时候藏匪数万人。这只是太湖一地,宁藩盘踞江西百年,要是真的豢养私兵,定不会是小数目。”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门口有动静,有人隔着门道:“请问贵客可是余姚王老爷?”
正是掌柜拿着陆老爷的帖子来了,却因尊卑有别不好直呼王守仁名讳,便如此称呼,“余姚”正是王守仁籍贯所在。
王守仁略有意外,看了张永一眼,见他并无反对之意,便扬声道:“正是在下,是哪位找在下,请进来说话。”
门口护卫这才放行,掌柜的躬身进来,认出王守仁来,带了几分惊喜,道:“真的是王老爷您回来了,小人乃是陆家家仆,奉命送我家老爷的帖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