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张永皱眉道:“到底是什么人作乱,可查到什么线索?”
先皇五月驾崩,新皇即位,这种皇位接替时刻,最怕的就是地方不稳。
因为王守仁之前在路上已经有猜测,张永对于悍匪冒充倭寇之事并不意外,只是同王守仁想法不一样的是,他还是觉得陆匪没有这个胆子上岸掠抢,多半还是海匪,才会行事全无忌惮。
大明海军早已荒废,真要是海匪的话,也是无力剿匪,多半是“雷声大、雨点小”过去就算;可要是陆匪,敢如此行事,如造反无异,则必须要出兵剿灭。
沈瑞回道:“‘倭寇’上岸抢夺后,贺家与沈家族人都遭到抢掠,年轻人还罢,经年的老人却是经过早年倭乱,察觉出不对,那些‘倭寇’不似倭人,行事略显章法,带着几分军中做派;还有就是贺家与沈家为了防止‘倭寇’去而复返,都曾派人沿岸追踪。那些船只最初是行驶向港口方向,可当夜就折返。松江这边得了消息,十分戒备,防止‘倭寇’再次进城,不想那些船并没有在松江停驻,而是进入往内江方向去了……此后昼伏夜行,最后进了太湖……”
这些话自然是半真半假,可正好与王守仁之前的猜测对上,张永并无怀疑,神色变得郑重起来。
“兵匪勾结?”王守仁皱眉道:“只是这行事也太大胆了!先皇仁慈,朝中并无克扣兵饷之事,因何缘故如此?”
沈瑞不好空口白牙将千里之外的藩王同太湖“兵匪”联系起来,少不得苦着脸道:“若真是兵匪还罢,怕是还隐藏着滔天大祸……”
“莫非松江有人传教?”王守仁道。
大明朝自打开国以来,民间借着宗教造反的百姓此起彼伏,实不算稀奇了。
“若是愚昧百姓还罢!”虽没有与沈理商议,可沈瑞为了免除后患,也为了将宁王牵扯进来,就苦着脸将沈珠与宁王相遇之事说了。
至于如此确定是宁王身份,除了年岁身形描述外,少不得添一两处“佐证”。即便沈珠可恶,可到底是沈家人,真要将他定义成“从逆”,那沈家其他人也难免遭质疑,少不得沈珠就成了被哄骗的傻蛋,过后担惊受怕、后悔莫及之类的。
至于贺家二老爷,对沈家“趁火打劫”到一半就停了,也是发现松江祸乱另有隐情,宁王安排人拉拢了贺家旁枝,使得贺家畏惧,才与沈家联手。
至于宁王为了掠夺松江浮财,提前布局的另一证人,就是半年前主动投奔赵显忠的闫举人了……
第五百零三章 顺藤摸瓜(三)
陆家,老宅。
陆家现任族长陆老爷听了掌柜的禀告,激动的站了起来:“真是王守仁王老爷?”
掌柜的回道:“八成是了,小人虽没有与王老爷打罩面,却认出沈家那位瑞少爷。加上之前王老爷家的管事小厮并未隐瞒,虽没有提及王老爷名讳,却是并未曾隐瞒主家是王家。”
陆家与王家有旧,这位陆老爷年岁比王守仁大不了几岁。当年王守仁在松江小住时,陆家老族长还在,几年过去老族长故去,嫡宗嫡长子陆大爷就成了新的陆老爷。
这两个月松江实在不太平,作为仅次于沈贺两家的陆家,也在忐忑观望。几家人都是世居此地,自然是联络有亲,而且因沈家宗房大老爷庸碌刻板,陆老爷与贺二老爷私交更好些。只是从沈家被卷进倭乱开始,陆老爷就没有站在贺家立场对沈家落井下石的意思。
实在是沈家玉字辈子弟太过出彩,状元两个、二甲进士两人,另有举人、秀才数位,这些人未来不可预期。就算沈家“通倭”的罪名定下,有这些人在官场的师生人脉关系,也不会落下“抄家灭族”的下场。
那样一来,即便沈家一时受挫,有玉字辈这些读书子弟在,沈家也有东山再起的资本。
陆家与松江另外一大姓章同源,都是建立“西林禅院”的郑德衡公的子孙。那位郑德衡公,一人奠定陆家、章家两家在松江根基,是松江府载入府志的传奇人物。他本是流民,后为赘婿入赘章,接过章家的杂货铺,开始经商。将一个小买卖人家,做成松江府数一数二的巨贾。虽后来恢复本姓,可德衡公还是将次子继承章家,并且将家产一分为二,分给陆、章两家。对于儿孙,他不限士农工商,只要求各人发挥各自长处,亲人之间互为援手,陆章两家不许内斗,违背的子孙家族除名。等到晚年,德衡公信佛,修建了“西林禅院”,在此处供养高僧,学佛参禅。
受德衡公族法家规影响,陆章两家几代人下来,鲜少有内斗之事。加上因为有“西林禅院”在,陆章两家都崇佛,子弟多是乐善好施之辈,并不似贺家二老爷那般争强好胜。
就是陆老爷,虽与贺二老爷有私交,可心里也并不赞成他某些行事手段。
这也是几次沈贺两家明争暗斗,陆家都不参合的原因。贺二老爷之前敢冒着风险对沈家“落井下石”,也是知晓陆章两家家风,知晓两家不会参合。
贺二老爷失策的是,陆老爷虽没有暂时参合沈家、贺家的事,可也没有一直旁观的意思。因此,这不单单是松江两家家族的争斗,还有知府衙门搅合在里面。
作为松江的地头蛇之一,陆家也有姻亲族人在知府衙门当差。对于之前赵显忠巧立名目、盘剥地方之事,陆家早有不满,只是赵显忠靠山大,加上沈贺两家不开口,陆家也不好说什么。可“倭乱”过后,赵显忠克扣抚恤银两,为了脱罪构陷沈家,则让陆老爷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