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沈沧素来负责任,不愿意因自己仓促告病就使得衙门里乱套,耽搁了公务,就叫了门外主事进来,叫他去请两位侍郎过来。
两位侍郎,左侍郎就是贺东盛,右侍郎是外官进京,是刘阁老门下,不过并不是刘党核心人物,又是久在地方做官,资历远不如贺东盛。
两位侍郎都瞧出,沈沧有甚么不一样了。
沈沧将那折子递给贺东盛道:“本堂春秋已高,如今节气变换,倍感不适,恐不能再胜任部堂这是本堂致仕折子,烦劳贺侍郎代本堂送阁……”
右侍郎已经变了脸色,贺东盛也颇感意外。明明他方才过来时,沈沧还在硬挺,这才不过两刻钟,怎么致仕折子都出来了?还有沈沧这精神劲儿,是露了病态,可怎么还如斯轻松模样?
难道这“因病致仕”还是好事不成?
“大人万万不可啊……大人还未来花甲之年,即便要暂作休养,告病就是,何须致仕?”右侍郎带了几分急切道。
沈沧这几年坐镇刑部衙门,并不大权独揽,肯将差事下放,使得这边的人跟着赚了不少资历。
贺东盛这个左侍郎鬼迷心窍,对沈沧的的尚书位“虎视眈眈”,右侍郎却是在地方上历练出来的,最是有自知之明。
右侍郎心里明白,别看贺东盛平日里仗着是李相门人,狐假虎威,可真要刑部尚书出缺,也轮不到贺东盛。
贺东盛年资不足,都不够再升级。
与其来个新主官,还不若沈沧在。
贺东盛在旁,将右侍郎恨得牙痒痒,不过面上还是做附和状:“是啊,即便大人身体有恙,告病就是……就算下半年衙门里公务忙些,还有下官与吴侍郎在……”
沈沧摆摆手道:“刑部衙门为三法司之一,关系重大,正需能臣执牛耳,岂可因本堂贪恋权柄,就使主官虚设?本堂心意已决,两位侍郎勿要再劝……折子到内阁,再到御前,总要几日功夫,这几日衙门公务,就托付给二位了…
沈沧这般痛快地放手,贺东盛欢喜之余,却是心生不安。
大男人不可一日无权,沈沧身子不好,每年秋冬都要病上一场、两场,可这次不是告病,而是致仕,可是一丁点儿后路都不留。
为何如此?不会是刑部衙门要出什么大事吧?
贺东盛有些拿不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落衙回去就叫了沈械过来,总要将此事弄清楚……
第四百一十二章 百年归寿(一)
“父亲”看着眼前后背挺得直直的老者,沈瑞迎上前去,轻声道。
在看到沈沧出来前,沈瑞心中不无忐忑。虽说他并不怀疑自己的决定,不过却怕沈沧生气。“家门荣光”、“顾全大局”什么,说不得沈沧会那样想。
不过看到沈沧的那刻,沈瑞的心就跟着踏实下来。
沈沧身上,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沈沧看了沈瑞一眼,点了点头,便上了马车。
早起告诉时见过的沈沧,像一棵老松,虽是挺拔却让人看得见破败与沉重;现在的沈沧,好像多了几分鲜活。
沈瑞望向二管家,二管家低声道:“老爷请贺侍郎上了致仕折子……”
沈瑞听了,不由愧疚。要是自己早些发现沈沧的身体状况,也不用沈沧苦撑到现下。只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沈瑞长吁了口气,随之上了马车。
沈沧绷着脸,看不出喜怒。
沈瑞想了想,还是主动对弃考之事做了交代:“都是儿子的错……儿子启蒙晚,功课不扎实,今科下场实没把握,就起了畏惧之心……”
瞧着他说的有模有样,沈沧嘴角挑了挑。这瑞哥儿,素日老成持重,却是个面皮薄的,就是实话实说是担心他的身体才不考的又如何?
沈沧轻哼了一声道:“你倒是主意正,也不知与长辈商议,委实胡闹”
沈瑞没有说什么再也不敢的话,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孩子,有自己的判断,未必会按照长辈们的心思去做事。
沈沧眼见他不吱声,知他不愿继续这个话题,道:“你二叔年底任满,会平调南京……”
对于此事,沈瑞并不算意外。沈沧身体每况愈下,为了尚书府,肯定要想办法将二老爷调回京。不过京缺虽多,都是低品级的缺,到了四品以上的缺就是炙手可热,就算是出缺,也未必能抢得上。加上二老爷现下年资还不够,到南京熬年资也是一条出路。毕竟从南京回京城,比从地方上调京城要容易的多
沈瑞则是想起史书中曾提及的“宁王造反”,现下南昌宁藩的藩王,就是未来造反的那位。虽说造反是在正德朝末年,可谁晓得现下开始预备没预备,沈洲早些离开南昌也是好事,要不然说不得就有嫌疑。
再说,沈洲现下是从四品布政司参议,平级调动,就只有南京国子监祭酒与京城国子监祭酒两个缺。京缺难得,国子监祭酒又是清贵之职,以沈洲的资历还真是挤不上。就是南京国子监祭酒,若不是沈沧出面谋划,沈洲也够不着
“要不要打发人现下就去南京预备房产?”沈瑞道。
南京是陪读,住了不少老牌勋贵,繁华不亚京城。
沈沧点点头,道:“是当打发个人去安排,你二叔未必能想到这个。”
他本担心沈瑞因孙氏之事会对沈洲心存芥蒂,现下也终于去了最后这点忧心。他是看出来了,沈瑞并不是个爱计较的性子。就算对于曾要谋害他性命的乔氏,在长辈们处置后,沈瑞也是提也不曾提过。对于沈洲,也没有追究旧事的意思。